这样的太后姑母,今日假如在场,会怎么说,怎么做呢?
凛凛清风拂过松涛,携来阵阵“簌簌”之声,如泣如诉,只是明月尚且不通人意,在这样令人心烦意乱的晚上兀自洒下清辉,遑论清风呢。
身在深宫之中的殷太后无从听见一个迷茫稚女的疑问,纵是对坐而谈,娉姐儿也未必有机会和勇气吐露心声,故而这一切疑问和迷茫,也终究只能沐浴着蒙昧的光影,在月色下沉睡了。
娉姐儿正在怔忪,忽地听见东侧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这不是二姑娘么,怎的立在凤仪阁前头?”
娉姐儿吃得一惊,不由倒退两步,借着来者手中的琉璃佛手灯,辨出此人似是花老太太房中的金桔。
娉姐儿四处胡乱走动,本是为了纾解心中难以言说之烦闷,并不欲让旁人知道,更不希望东府的长辈知道自己和母亲斗嘴之事,谁料事与愿违,偏生被祖母房中的管事姑姑知晓,心中登时大乱。
正支吾着,孰料金桔竟比娉姐儿还更慌乱几分,她疾步上前,绕着凤仪阁细细查看了一圈,确认门上的铁将军忠于职守,并未被娉姐儿冒昧闯入,这才松了一口气,颜色也和悦起来,上前向娉姐儿施礼道:“夜深露重,二姑娘怎的连件大衣裳也未曾穿着,身边服侍的人也无?不若跟奴婢到老太太处,寻件斗篷披着?”见娉姐儿面露犹豫之色,知她不欲或是不敢惊动花老太太,又笑道:“姑娘若无事,也不会平白走到此处,横竖都要差人知会老太太一声的,姑娘此时过来,还更便宜些。”
金桔这话虽说得委婉,却也十分明白:娉姐儿作为西府的姑娘,昏定省之后理当回西府去,若是有事要到东府来,自该大大方方带着仆婢。可此时她孤身出现在此处,事有反常,迟早要报给老祖宗知道。若此刻娉姐儿不肯跟金桔去春晖堂,金桔自要向花老太太禀明在凤仪阁处见到了二姑娘,届时要么是娉姐儿被花老太太召进春晖堂询问,要么得由余氏或者姚氏出面,问明之后向花老太太讲明缘故了。相较之下,此时跟着金桔过去主动说明原委显然是更明智的选择,因为话语权此时是掌握在娉姐儿自己手中的。
娉姐儿虽然也能想通这一关窍,可心中终究有些不愿,满怀希冀地望着金桔道:“我……我不过是胡乱走走,姑姑能否就当未曾见过我?”
娉姐儿素日再聪明伶俐不过,如今竟问出这样的傻话,金桔忍俊不禁,但依旧不能通融:“奴婢岂敢瞒着老太太,还望二姑娘体恤。”
娉姐儿无奈,只得老老实实跟着金桔回去。
花老太太年高喜热闹,春晖堂里莺声燕语,一干丫鬟都围在罗汉床边,或是做针黹,或是剥细果,间或互相调笑,说些掌故供老太太逗乐。花老太太一面摩挲着狸花猫的脊背,一面听她们说话。正和乐间,见金桔进来,几个丫鬟都放下活计,一叠声儿道:“金桔姐姐来了。”有眼尖的看见金桔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个小姑娘,不由吃惊道:“这——这是二姑娘还是三姑娘?”
金桔笑着嗔她一眼:“没眼力见的,这是二姑娘,二姑娘今日戴的是玳瑁珍珠发箍,昏定省时很该留意着。”又向花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白日里落在玲珑塔上的佛经奴婢已经替您归拢了,回来的路上在凤仪阁前遇到了二姑娘,二姑娘身边的几位妹妹实在惫懒,竟未曾跟着,奴婢本该亲自送二姑娘回去,又恐二姑娘着单衣走得久了受寒,只得擅自做主,将二姑娘请了过来。”
花老太太闻言,连忙向娉姐儿招手,慈问道:“好孩子,这是怎的?”一面问,一面摸她的手,见并无暖意,忙将自己的手炉塞进娉姐儿怀里,“瞧这小手凉的,金珠去拿件斗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