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儿与婷姐儿似模似样制了花笺,写了请帖,发到阖府的“客人”手中,谢载盛的那一张便派给了谢握瑜,让她托家里人转交。
她们尚未学会如桃姐儿那般揉了花汁染花笺的手艺,故而用的是现成的鸡林纸,娉姐儿亲手一张一张地绘制了芰荷,再由婷姐儿题字,末了还用娉姐儿手制的精油洇了些香气上去。
谢府之中,谢载盛听送东西的长随说,有二姑娘转交给二少爷的纸字,还当是谢握瑜又在玩什么花样,拿到这么一张香气扑鼻的纸,心中还在疑惑。自家妹子的喜好,他心中也有个谱,谢握瑜惯用的可不是玫瑰香,拿来一看,只见上面一手簪花小楷写着:谢氏二表兄亲启,这才知道是殷府的两位小娘子给他的。
谢任重的妻子祝氏见谢载盛捏着一张一看就知道是属于小娘子的东西,不由打趣道:“二弟怎的拿着小娘子的东西?”祝氏出身保定府的世家,也是大家闺秀,娘家的同胞兄长斯文面嫩,若是被姐妹打趣,必是要脸红的。可谢载盛却挑了眉头一笑,见祝氏凑过来作势要瞧,半点不害羞,还大大方方将花笺展开来与她瞧:“是殷家的两个表妹玩家家酒,邀了我同去。”
祝氏浏览了花笺上的内容,见上面的字迹娟秀流畅,没有数年的苦功难以练就,原本只是玩笑,此时却正色起来。心中想着,莫不是殷家的小娘子看中他了?
谢载盛今年虽然只有九岁,但再过一两年也够了相看的年纪,且他生得高挑,性子又傲,半点没有半大孩子的乳臭气,出客的时候很得小娘子的青眼,不少比他大两三岁的小娘子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羞涩。
如今收到香气四溢的花笺,可别出了不才之事。
祝氏如此想着,心里不免打鼓,想着要不要将此事告知谢太太。谢载盛聪明伶俐,谢老爷对他寄予厚望,肯定是不希望他小小年纪行些红袖添香的风流之事,耽误了课业。但谢太太与殷家有亲,难保她会存了亲上作亲的意思,说不定谢载盛与殷府的小娘子来往,也是她所乐见的。
祝氏还在揣度公婆的心思,谢载盛只睨了她一眼便知她想歪了,笑道:“殷氏这一辈只得三位娘子,大表姐已经许了人家,余下的两位表妹今年才六岁,嫂子可别想多了。”
浓香袭人的花笺,放在十几岁的少女身上多半是情丝早动的证据,可若是五六岁的小姑娘,事情根本复杂不起来,肯定是年小爱俏,才把东西都打扮得香喷喷粉嫩嫩的。
祝氏闻言,松了一口气,回想起方才谢载盛说的是“表妹”,自己却因这字迹老成,臆想到十几岁的姑娘身上,实在是关心则乱了,不由有些赧然。又意识到才六岁的小姑娘竟能写出这一笔好字,又有些吃惊:“这位殷家姑娘这手字,实在是难得。”谢载盛轻笑一声:“这泰半是三表妹的字,她素来沉默,想来也坐得定。二表妹与瑜丫头倒像一对上房揭瓦的猴子,她俩是练不出来的。”
谢载盛与谢握瑜在家里经常吵架,可越吵感情越好,每回谢载盛闯了祸端,第一个跳起来责骂他的必然是谢握瑜,可在父母跟前替他说些好话让他免了责罚的也是她。同理,谢握瑜做错了事情,谢载盛必然要大肆嘲笑,可若谢老爷真动了家法,谢载盛是甘愿替她背锅,也舍不得妹妹挨打的。
祝氏听见谢载盛说谢握瑜像猴子,想起兄妹俩平日相处的情状,拿帕子掩了口微笑,又问道:“那二弟去是不去?若是去,嫂嫂替你备了礼。”祝氏嫁过来之后行事稳妥,很得谢太太欢心,已经担了一半的家事。谢载盛若是要去,便是正经作客,和平时给谢握瑜送东西时顺道进门不大一样,是需要备礼的。
谢载盛便道:“去啊。”他挥了挥花笺,“笺子上写了木……松表哥也去,叫了我肯定不是因为瑜丫头好心,多半是让我与松表哥作伴的。”
谢载盛与松哥儿交好,谢府的人都乐见。松哥儿如今是天子伴读,往后的前程必然差不了,谢家虽无巴结之意,但松哥儿人品贵重,儿子与他结交,也能学得沉稳些。
祝氏便微笑着吩咐下人备礼。
到六月初六这一日,殷氏姐妹人生头一回做东,十分正式,早早就在沁朱阁候着了。沁朱阁临水的那一面几间屋子都早早拿香熏过,又挂起纱帘,既防了蚊蝇扰人,又不曾隔断清爽的湖风,甚是宜人。屋内原来摆设的山水大屏风撤了去,改放了两张大凉床,和一套黄藤编的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