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殷老爷亲口发了话,不欲子孙叫那蜜水浸软了骨头。松哥儿若能一路读下去考中进士,博得个官身,往后说亲也能说到更好的小娘子,到第四代子孙的时候也能积一些余荫。故而松哥儿读书甚是勤勉,身上无半点世家子弟斗鸡走狗的纨绔习气。
到得八月,中秋团圆宴,殷府上下悉皆入宫领宴,连着襁褓之中的殷宜娉、殷宜婷也叫姚氏抱了过来。自去岁冬至奉皇后口谕抱了两个姐儿入宫,得了皇后重赏,姚氏便十分凑趣,总爱带着两个女儿往贵人跟前凑。
姚氏深谙“情分都是天长日久处出来的”的道理,看着长房与皇后的亲厚劲,还不是因着大伯与大姑姐只差了两岁,打从落地起直到大姑姐入选进宫,姊弟二人相伴了十余年,不比自家丈夫,殷皇后入宫的时候,殷萓沅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还不大记得事呢。二房已然失了先天之利了,自己若不殷勤些,如何能与大房平分秋色。
姚氏生得标致,加上一张惯说讨喜话的利口,从来在嫂嫂婶婶堆里很得喜爱。姚氏刚过门的时候,殷皇后也很是满意这位二弟媳,可相处得时日久了,难免觉得她聒噪,倒是余氏这样安分随时的更显庄重。
皇后原不欲十分兜搭她的,奈何这两个双生的侄女儿实在生得好,承袭了父母容貌上的优点,眼仁儿又清又亮,嘴巴小小的只一点,笑起来梨涡里好似汪着蜜,连宣武帝见了都伸出手来:“来,叫姑父抱一抱。”便是爱屋及乌,殷皇后也对姚氏的多嘴多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殷皇后说了要留桃姐儿宽住到九月里,只中秋宴后余氏过来打了招呼,将桃姐儿提早一个月接了回去。因着桃姐儿十一岁了,也到了学着理家事的年纪,赶在殷氏姐妹周岁宴之前回去,便能跟着余氏学些眉高眼低,将来出嫁了婆家若让她管家,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余氏话说得客气:“蒙皇后娘娘青睐,是桃姐儿的福气,只桃姐儿再有一两年也到了相看的年纪,届时再教她上手,已然有些迟了。”
这话倒是点醒了殷皇后,安成颇有咏絮之才,琴棋书画也都略通,可管家理事确实尚未学过。虽说将来出嫁之后是住在公主府邸,不用受公婆气,公主府又有长史操持府中之事,可她也得自己立得住,才能约束下人,不滋养出搬家老鼠来。
殷皇后念及此,忙点头道:“弟妹说得很是。”便吩咐了宫人跟着黄栌进内殿替殷宜桃理东西,心中暗自盘算着往后处理宫务的时候也该择一两件轻省的让安成练手,已经定了亲的福清和快到年纪的汝宁那边也得指两个女官去教起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到九月十六那一日,宁城伯府替二姑娘、三姑娘办周岁,殷皇后就指了身边女官前去观礼。今岁春日里宫里新进了一批宫人,故而苏女官前往宁城伯府的时候便带上了徒弟玉树,回来绘声绘色地告诉殷皇后:“周岁礼是世子夫人操办,殷大姑娘帮手,各色都是齐全的。二姑娘抓了妆镜,三姑娘抓了针线尺子,俱都有个好意头。”
这说的便是抓周,妆镜寓意圆满、美貌,针线则意味着贤良能干,都不消得主持抓周礼的喜婆开口念吉祥话,一众贺客早就夸出七八朵花来。
宫里宫外,殷家门都如日中天、喜事不断。先是太子凯旋,再是殷家两位姑娘周岁,到入了冬,太医院又来报喜,说东宫里的孙宝林诊出喜脉来,这可是太子的头一个孩子。东宫里一派喜气,太子妃更是替孙宝林讨了恩典,要替她晋位,好让她安心生产。
太子不欲将孙氏抬得太高,私底下同太子妃道:“孤心里还是更盼着毓涵的孩子,孙氏只是妾室,不必抬得太高,便封作御女罢。”
毓涵是太子妃的闺名,听见夫君这样亲昵地称呼自己,一心一计地盼着嫡子,黄氏心中既是动容又是酸涩。动容的自然是夫君对自己敬爱有加,酸涩的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生生让旁人拔得头筹。
无论如何,能得太子这样一句话,黄氏心中熨帖,更是贤良到了十分:“孙氏素来恭谨,又是初次有孕,心中难免不安,不若给她高位,好让她安心生产。殿下觉得嫔位如何?”孙氏与宋氏在太子的嫔妾之中是头一份的,往后再进新人,论资历既是她们最老,位份也合该是她们最高。与其让她们自己一点一点熬到嫔位,不如借着有孕一气儿给了她,省了那若许年的煎熬,既能让她安心生产,也好叫她对自己肝脑涂地。
太子蹙眉道:“初初有孕就封为嫔,将来诞下子女,便封无可封了。且孤忧心她恃宠生娇,若冲撞了你,终究不是美事。”
黄氏微微一笑:“此时封了嫔位,将来诞育有功,再赏封号,岂不体面?且孙氏素来温恭守礼,想来不是那等轻狂之人。至于妾身自己,有殿下待妾身的这份心,妾身已然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