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林子你今天没回家?”
深更半夜,蔫了吧唧的卓定远刚提了口气就泄劲,哪怕宿舍楼底下难得遇到林晦,也只有气无力挥了下手:“张局给你的禁足令还没解?你不能真转内勤了吧?”
两人神情泾渭分明,林晦喜上眉梢半天的神情到底也没成功故作沉重,笑着嗯了声:“最近局里不也没什么需要人的大案子,就跟着姜姐学了点别的,难得有机会——”
嘟嘟嘟。
一脸完蛋的表情拍脑门,接着卓定远随手把疯狂响起的手机往林晦手里一塞,冲进宿舍洗水台边飞快地洗了把脸,又湿漉漉冲回来。
那厢,林晦已经门清地签完警情。
只等卓定远旋出来,两人撒丫子往大楼窜。
卓定远往身上捆腰带,不顾喝着风冲林晦哀嚎:“林啊,你咋能学黎杰呢?他乌鸦嘴传染你了?不是,我提前下班溜号,找我正常,你跟着干嘛?整台账不用那么赶吧!”
林晦不想喝风,索性挡住嘴,大声解释:“你刚走,我也响了,时潇......时队说我路熟,一会儿我开车。”
卓定远愣了下,脚步不停,擦着边跟林晦一起窜进警用面包车,喘着粗气,才用宕机的脑子里复盘了会儿两人对话。
不过话一回笼,卓定远欲哭无泪,这话题好像还真是他挑的,他大半夜没事提什么禁足令啊。
再说了,这不就是句玩笑话,哪能真有禁足令?
就是经侦最近办案抓完人摊子撂了,七绕八绕的,附近几个派出所最近忙治安,没空接,局里才抽签调了几个人去协助办案,逢签必中的林晦,十足的倒霉蛋,才被扔去办案,刚手里提着的烧烤估计就是庆祝结案,嗯?
不对,林晦这大半夜的跟誰庆祝?
那头,没顾上回卓定远疑问,林晦早扒拉散头发,他最后没落上开车的活计,也没忘时潇的嘱咐,瞧了眼后面红蓝警灯闪烁的美系,下一秒,认命般趴回窗户边指挥近路,叹气:“前面那个口右拐,对就那个,从连廊下面就能过去。”
“时队,120来过,看了就直接走了,人......不行了。”吴漾接了个电话,转头跟后座的时潇汇报:“派出所已经拉上警戒带,校方给咱的意思,让咱动作快点,担心影响。”
“嗯,先确定身份。”时潇垂下眼不过看了几秒,没什么额外情绪,下了车绕过警戒带,径直走楼里等电梯,低声安排:“找校方调监控,大致看完没什么问题就先传回局里,让法医给那姑娘收拾好,先找楼层做痕迹取证,监控里出现的可能目击者稍后再联系。校方来的是誰?”
吴漾挠了挠头回:“给的信儿说是好像是楼顶下来的,还没核实,来的是辅导员,挺年轻,您上去就能看着,我去跟楚晚棠交代两句,先不上去了,我找个人跟您一块儿,哎正好!林晦,你跟时队一块儿上楼。”
楼层不断往上升。
手上银色勘察箱占着手,电梯都不是他摁的,林晦没忍住看了几眼时潇,只盯着楼层面板没什么表情。
“时潇,要真是自个儿跳的,怎么办?”
“......睡了一下午,你还没睡醒?”时潇皱了下眉,回:“查明原因,通知家属。”
林晦摇了下头。
他不是这个意思,上次王姨那次不太明显。
这次......挺明显的,时潇似乎对自戕这件事本身就抱有特别大的抵触。
也是,生命权从来都是一个人最重要的权力,是资本。
电梯门叮咚一声应声而开。
状似无意回头瞧了眼情绪有些不对的林晦,时潇眉心微蹙,沿着楼梯上去,戴完鞋套转身上了天台:“怎么是您亲自勘,江福来呢?”
径直绕过楼顶清理现场的干警,时潇环视一周,没看到江福来,取而代之本来不该出警的法老医要起身,走上前搭了把手问:“费老,怎么样?”
“小时你来了,哈哈哈,那小子普通话又没考过,一样的分数考了三次,现在还没过!不妨事,比对过了,确实只在天台边上发现了死者自己鞋印。花纹鞋码大小什么的都对得上。”
老法医直到做完加比例尺拍照固定的,才起身,不期然瞧见跟时潇背后灵似的等汇报的小伙,愣了下笑着,深更半夜还能捯饬得特立整也是够奇葩,话还是对时潇说的:
“年轻人,东西给我就行。小时,我大致转了一圈,没在天台发现监控。新鲜鞋印就发现死者的,虽然不算全,但能看出挺坚决的,步伐没乱,基本排除酒精作用,再具体可能就得等拉回局里等尸检结果出来,才能彻底排除药物和酒精作用的嫌疑。”
老法医顿了顿,又道:“喏,死者兜里还有件东西,不是应季的物什,具体代表的含义,就得你们这帮年轻的追了。”
时潇凝着透明检验袋中的东西,眸子骤然一缩。
一片干枯的花瓣?
看模样是......白玉兰?
见时潇突然不说话,老法医也不在意:“行,那你忙去吧,我再去那边看两眼。这小伙子,啧!”
这时,时潇才顺着老法医视线瞧向走远的林晦,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辛苦您了。”
“呵呵呵~我们这些有家室的可算不得辛苦,平平淡淡过日子能有什么辛苦的,这些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才辛苦,公事私事两头跑,估计又是大晚上被拎过来加班。”
老法医不是分局的,不认得林晦,跟时潇倒是没少打交道,但瞧见时潇难得有些迷茫的神情,忍俊不禁调侃:
“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喏,这都快两点,誰发型先乱中间?牛不喝水还能按头不成,你啊,阅历还是太少喽,去忙去忙,校领导等你半天了,我去跟你们分局的小同志们对接一下工作。”
“......”他还真没觉得林晦今天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
有区别?
被拎过来加班不假,也没派上用场,头发炸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这小子闷头补了一下午觉,枕头拱出来的?
面上表情一点不显,时潇径直朝旁边候着的男子走去,语气温和:“您好,汝麓分局刑侦大队时潇,请问......您怎么称呼?”
“陈森阳,您叫我小陈就行,也是我报的警。”陈森阳见时潇终于空暇,连忙凑上去打探消息,擦着冷汗说:
“时警官,这位同学身份信息能查到吗?您告知我们一声,后续我们跟家长沟通也好有个准备,你们没来之前,我们除了维护秩序,一点都不敢乱动,监控都没敢调,这人又摔得看不清五官,......我们也是没辙了。”
眸光微动,时潇温和反问:“陈老师,您为什么笃定这跳下去的肯定是个同学?”
“这......我也是临时被校方派来处理的,您不能怀疑我吧!”
陈森阳一愣,反应过来,是自己杯弓蛇影,苦笑着连连摆手解释:“——其实我也是为了保护学生信息,也不是我发现的。”
“是对大二的情侣,宵禁之后没回宿舍,出来散步听到声巨响,这过来一看,人就躺地上了,现场您也看到了瞧着就回天乏术,救护车,报警,一步也不少,我们也采取措施,第一时间跟门岗交代限制人员外出。”
陈森阳顿了下。
“但是这最关键的一点就卡那儿了,我们连这位同学哪个学院哪个系哪个班,学号名字什么都不知道,校内自查这步都进行不下去,实在是——”
叹了口气,陈森阳满脸苦笑,摇头继续解释:“警察同志,我以下说的不代表校方,就代表我个人,就当我是自己猜的。”
“最近学校活动确实多,外来人员也不少,但是,可能是直觉吧——就感觉是我们校的学生,说不定我还给她上过思政辅导,出了这种事,心里面是真难受,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走到这步,得受了多少委屈。”
陈森阳目光后移到天台门:“而且,这天台其实有锁,平常也关着,没人特意找上来,我刚联系人问过,就前段时间学生活动用这儿试飞过,图方便出入就没再上锁,誰知道,唉~”
“嗯,是,基本情况我了解,目前没有特别的线索指向死者身份,等有进展一定通知您。”时潇熟练地用公式语言搪塞,没不让陈森阳话掉地上,也一点消息没漏出去。
顺着陈森阳视线,他远远看到林晦。
目光不期而遇对视的刹那,时潇掀起眼皮蜻蜓点水般的略过,却也不忘着重瞧了眼发型。
个子放那儿站一起确实没什么区别,不过远看——
时潇跟陈森阳交流的语气从始至终是局长都从没享受过的温和,严格意义来讲对上班以外的所有人的初始态度没区别。
最后瞧回手机上的信息,时潇演技精湛地遗憾笑了下:“感谢您配合我们工作,后续调查工作可能还需要校方从旁协助,那么,陈导员,下次有机会再回聊。”
“嘿!哥们,回神!咱要收队啦!”
临时兼任大总管的卓定远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拐子捣向抱着勘察箱还不看路的林晦,眼乱瞟什么。
顺着林晦目光,卓定远瞧到那边要散场的两人,了悟问:“那辅导员不会你认识吧?我觉得你就算认识,这会儿最好也别上去揪老虎尾巴,事情没明朗前,什么都别沾。”
“校园环境不错嘛,你大学四年不得爽呆了!哦对了,宿舍楼下你头发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跟被炮崩了一样?”拿着警务通忙到飞起的卓定远,一边咚咚咚下楼,一边不忘退远几步评价林晦头发,幸灾乐祸地说:
“没事,黑灯瞎火的没几个人看到,哈哈哈哈,不是还有脸撑着?哎,我说实话,你头发那么细那么软,凭啥不塌。”
“......因为我头发多。”
林晦下意识看向电梯墙面色一僵,咬牙切齿回:“卓子,我头发什么时候乱的?”
堪称憨厚老实地嘿嘿一笑,卓定远抢先两步跑出电梯,到了安全距离才开口:
“你忘了咱俩咋上车的,要不还是学我老老实实一直寸得了,车上不还笑你来着,不过你那会儿失魂落魄地不知道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