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几乎是马跨过他俯跪成一团的身体,落地的瞬间,李卓便凄声喊道。“殿下,”他飞快提起下裳摆子,追在司马信马后。
这可不是他带这一群阎王去的,他可是冒着被马蹄乱踏而死的风险,拼死在“拦住”他们。
几骑停在两扇宽阔的朱红色漆门前,半盏茶后,李卓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跟上。
司马信如隼的目光投过来的瞬间,他已熟练地跪下,上半身剧烈起伏地喘气。
待他缓得能说出话时,司马信才轻轻驱马,马不安地踱起步来。
“殿下,”他不停地磕着头,声音听得人仿佛觉得自己的额头也破了。
司马信不再管他,下了马便要进邸。李卓挪动身子,跪到司马信身前。他看不见司马信的神情,只觉得落在背上的目光如刀刃,锋利地在他后背划出无数条细长的口子来。
司马信也不再忍让,在他身前用力挥了一下马鞭,马鞭抽在地上,扬起尘土。李卓只觉这一鞭子像抽在自己脸上,脸颊和耳后像被火炭灼烧过,火辣辣的。
江初照在城门与他们分道去了官衙。卢长福迈步上前,声音稚嫩,却气势十足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挡殿下钦使的路。”
这句话本应江初照来说,就像她在城门质问为何堂堂五殿下、钦使被一个长史怠慢一样。可江初照不在。他不想让她们白救了他。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对曾经高高在上的官差衙役呼来喝去,令他的脸迅速涨红。
已经给足了自己退路,不可再得寸进尺,李卓知趣退下,跪在两座怒目圆睁的石狮子脚下,静待暴跳如雷的梁任前来。
门侧的家仆也知道前来的一行人得罪不得,但也不能轻易就放了进去。只垂着头伸手做样子,将司马信拦下。
狂跳不止的心跳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他已经掌握了门道。又提了胆,抬头呵道:“放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面前的是当今五殿下,陛下亲封的前来除天灾的钦使。”
家仆壮着胆子抬头看了司马信一眼,又快速将头垂下去。
卢长福见状,又提声怒道:“不长眼的下人,还不快带殿下去正厅上茶。让你家主子回来见客。”
“来者何人?”见有人骑马至官衙门前,大步上了阶梯,既无冠罩,又无佩綬,风尘仆仆的,看她外面这件大袖衫的料子,或许是个富商。
她大步迈上台阶,握着腰间长剑的剑柄。对一众衙役视而不见,真是好一个傲慢无礼。
江初照这才将目光,从交叉拦着自己的长矛挪到官衙大门两侧的衙役身上。她从腰间鞶囊里拿出印。衙役伸手要夺过去看,江初照凝目呵住二人;抬手拨开长矛,大步迈过门槛,单枪匹马便入了冀州刺史官衙。
梁任跪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初照,语气十分傲慢:“来者何人呐?”
他一掌拍在案上,呵道:“既无诉状,又无传唤;好大的胆子!敢擅闯公堂!”
江初照对曰:“既非三公,又无功爵;好大的胆子,敢高坐堂上。”她似一江水静流,底下的暗流涌动却比表面翻腾的惊涛骇浪,更令人望而却步。
面对她压了自己一头的气势,梁任已有不悦之色:“我乃冀州长史,代行刺史事。”
江初照举起印,“五殿下府内,从事中郎。”
家臣而已。梁任轻嗤一声,又听她道:“放肆,见钦使之印,竟怡然高坐堂上。”
剑拔弩张之中,门外家仆畏畏缩缩探出一个脑袋,踌躇一番后,最终还是壮着胆子,如夜间出来觅食的老鼠,躬着身子贴着门框入内,从角落飞快小步跑过去。附在梁任耳边低语。
梁任大怒,猛地一下重拍在案上。江初照从他的反应猜到,司马信已经入他私邸了。
家仆噤声跪在一旁。梁任转头看她,眼里带着杀意,目光如蛛丝,仿佛要穿透江初照的骨血,两头拉锯着,令她痛不欲生。
“钦使除蝗患,不在官衙里办案,却去我的私邸,此为何意?”
“那在下便问长史,钦使奉旨办差,使君回本府,你一个佐官却带着诸曹从事在衙署酗酒,蝗患未除,此为何意?”
梁任语气带着怒意,指着江初照道:“我乃朝廷印绶冀州长史,代行刺史事:你一个未封王的府内的从事中郎,小小家臣,带剑上堂,也敢不参拜,甚至还在堂下狂言吠语,你简直放肆!”
江初照却怒意更甚;“我掌钦使印,代钦使问话;陛下圣旨督促四州灭蝗,钦使有令拆蝗神祠,捕杀障虫;尔等为何不尊上谕,不行钦令,懒政怠政?”镜面下的江水搅动起来,一团又一团的浪涌到岸边,令人望而生畏。
“滚下堂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