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不长,可故事里的每一个人都过得很艰难。
李婉清一刻不停地讲,她讲方城是如何为了秦怀生在雪地里折断脊梁,又讲秦怀生为了挣脱一切去追逐方城在后窗展开的翅膀。
她讲桐生和许池,也讲怀生和方城。
她讲了被折翼的自己,也讲了眼盲心盲的李明良。
李婉清倒在陪护床上,阖上眼,在李明德那不敢相信的表情中越说越远,声音都飘扬起来。
“他们会死的,他们死在一起,手上缠着红绳,说下辈子一定要在一起。”
“三哥,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我不要和董彦如结婚了,三哥,你救救我吧……”
从小追在李明德屁股后头长大的姑娘,惯来没心没肺,整个人像个开朗的小太阳。
李明德静悄悄坐在陪护床边,轻轻拨开李婉清眼皮上的发丝,看着小妹熟睡之后仍旧紧蹙的眉头,实在难以相信现在这个犹如老树昏鸦的疲惫姑娘是曾经那个爱笑的李婉清。
半晌,李明德攥上李婉清在梦里发起抖的指尖,迟来一句,好。
秦怀生再醒来之后,宛如被抽走了三魂七魄的空架子,不说话也不动弹,永远只是直勾勾盯着某处地方发呆,又或者是闭着眼假寐。
因为秦怀生不肯吃饭也不肯喝水,秦怀香去求了医生,日日给秦怀生吊着葡萄糖和生理盐水。
半月左右,秦怀生回了李家,老医生每日来给秦怀生扎针吊水,有一日指着秦怀香鼻子骂道他们生生将人给闷坏了,于是,那日晌午,秦怀生躺在床上看窗外,就见秦怀香站着凳子一下下将剩下的木板尽数拆除。
秦怀香的头发全白了,在秦怀生不曾在意的某一日里。
秦怀生闭上眼躺平,眼泪滴答落在枕头上。第二日,秦怀生就撤了针开始吃饭,只不过他仍旧不与任何人交流,甚至连秦兰兰,他也不愿意看上一眼。
九月的某一天,秦怀生在床上写着方城的名字,一个眼熟的小青年带着不少人冲进了院子,吵吵嚷嚷说要见李婉清。
李明德将李婉清送到秦怀生这里,生生将秦怀生从床上提下来,盯着他的眼睛说,“清清从来没做过伤害你和方城的事,她帮了你这么多次,你得护好她。”
半个多月都没说话的人,看着李明德决绝离开的背影,微微张口应了一声。
那天李明德在院子里,拦下了十数个抄着家伙的青年,没叫这些人靠近李婉清半步。
到李明良带人来的时候,李明德已经是满头的血。
秦怀生见李婉清给李明良包扎,忽地想到好像有几天没看见另一个人的身影。
可他这个想法只在脑中停了一瞬间,在他转头进屋时,就将外头的一片嘈杂隔绝在门外。
又半月之后,本该十一有喜日子的李家同往日没什么不同,唯一有不同的是,半下午,李家院子外头急刹下一辆自行车,踉跄着跑进来的少年扑通一声倒在红砖地上,同窗里正看白云的秦怀生直愣愣对上视线。
紧接着,伴着高跟鞋又碎又密的脚步声,一袭粉色西装的白桉扶着大门出现在秦怀生的视野。
一个两个,脸上的表情都实在难看。
白桉看着窗子里呆呆愣愣的秦怀生,嘴巴一咧,蹲在地上哇一声哭出来。
比她稍好些的青年,脸上也是数道风干后的泪痕,他忍着哭,从地上爬起,扑到扶他的李婉清身上,又顺着她的力道窜进屋里,嗵一声撞开秦怀生的房门。
人高马大的少年站在门边,拽着门把手的手背和主人的声音一起颤抖着、害怕着。
“生哥……你去,你去看看城哥,你、去看看城哥吧……”左皓喉间酸涩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音调四分五裂的飞出家,带着哽咽,带着凄惶无措,在看到秦怀生瘦骨伶仃的身躯后,闭着眼嚎啕大哭,“他从火车上跳下来了,没消息了,我没他半点消息了……”
“别——”
秦怀生看着左皓大哭的模样,最先想说得是安慰,可他张开嘴说话,喉间好似含着个刀片,生生卡住他后面要说的所有。
他懵懂着起身,一时间忘了身上披着的薄被,膝盖在前行时被拧在一起的被子限制住,他没有一点反应能力地因为一床被子绊倒,脸重重砸在床板上,然后支着无力的双手跪起身,抓着上前来扶他的左皓,沙哑着问道:“你说什么?”
左皓眼角的眼泪唰一下滑落。
秦怀生猝然发疯,紧紧抓着左皓的手来回晃动,两条腿在床上同那床该死的被子战斗,嘶吼着嗓子问他,“方城呢?方城呢!我问你方城在哪儿啊?!你说话,你说话!”
左皓像吞了一瓶胶水,他回答不了秦怀生的问题,但却知道去帮秦怀生挣脱被子的束缚,然后牢牢架着秦怀生的胳膊,给人穿上鞋,再搀着走路都不稳当的人往外走。
白桉见人接了出来,抹了把眼泪,断续着冲几人安排道:“我叫了车,在门口,我们去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