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香站在灯下,脸上沟沟壑壑也因此投出一道道阴影,李婉清看着有些发怵,蹭着地面走到秦怀生身边,颤颤巍巍伸出手,想将秦怀生脸上的血印子擦干净。
孙舒然看着秦怀生也难受,她正要开口说给小舅擦擦洗洗先上了药,秦怀香就率先发了话。
“舒然把我柜子里的那个黄包袱拿来,婉清去给我烧壶水,火盆子也拿进来。”
孙舒然自小在清州长大,她最是知道秦怀香口中这个黄包袱是什么东西。
辩驳的话还没说,她就第一次,见到秦怀香真正大发雷霆的场面。
年近半百的女人一头短发向后疏起,往日眼中的和善褪去,现下充斥着熊熊怒火,直愣愣冲人看来时,眼神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直将人钉在墙上。
“妈……”
这个时候,秦怀香容不得任何人的拒绝。
李婉清才刚出了声,秦怀香就眯起眼打量着面露惊恐的女儿。
“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秦怀香的声音压得很低,那眼神就像淬了毒。
院里李明善带着警告的语气叫了孙舒然一声,孙舒然才从后怕中回过神,连连应声,一把拽走李婉清。
前窗乒乒乓乓钉窗的声音很大,一下一下敲着,让秦怀生的太阳穴也止不住的跳。
旁边院子出了个人招呼,语气不好,直说还让不让人睡。
秦怀香当即出了外屋,扯着嗓子冲着外头喊道,谁再嚷嚷就一砖头扔过去砸死谁。
再等秦怀香进屋,方才她要的东西,孙舒然都给她备齐了。
“行了,你们俩出去。”
秦怀香展着包袱,语气很是平淡地冲门口两人嘱咐,“过了今天就好,赶明儿就跟外头人说,是你们老娘中了邪。”
李婉清被拽着出门,才看清秦怀香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沓黄色符纸,看不懂的纹路在纸张上头蜿蜒曲折,鲜红的像血。
“妈?!”
孙舒然拦着李婉清不让她进,李婉清抖着手去抓孙舒然的衣服,连连追问:“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吗?你最知道那是什么了,家豪小时候差点喝符水喝死!她怎么能让小舅喝那个呢,他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小舅要是死了怎么办?!”
李婉清被孙舒然拦腰抱着,两手却伸直了去拍门,口中喊着:“妈!你别给小舅喝这个!这是假的,没用!你信这个干什么?!妈!”
李家院子里,李家闺女的哭喊要比钉窗的声音还要大。
李明良黑着脸进来,直接捆了李婉清扔进屋里,嘴上塞了毛巾,强制让人闭上嘴。
最后一块木板盖住窗子前,秦怀香在火盆里点燃了一堆纸符,不知是鸡血还是朱砂,在香灰里弥漫着古怪气息。
温水倒满一整碗,秦怀香抓了符纸香灰扔进碗里,她静静看着香灰沉入水底,而后平移着视线,看向始终低垂着脑袋的秦怀生。
“我请了羊庄最有名的大仙,听说他给不少撞邪的人看好了,我想着你也肯定是撞了邪祟,把这水喝了,喝完你就好了。”
秦怀香说着话,面上带笑,却在昏黄灯光下衬得越发诡异。
秦怀生闭着双眼,脑袋昏昏沉沉,听着秦怀香说话,耳朵深处一鼓一鼓的疼痛。
他的不应答,惹恼了秦怀香。
后脑发丝被人揪得生疼,秦怀生被迫扬起脑袋,眯起一条缝看到背光的女人端着一碗水就要灌他。
秦怀生摇着脑袋,闭紧了嘴,凡是喝进去的又全都吐出来,挣扎间水里符纸的香灰钻进他的口鼻,呛得他不得不张开嘴。
而不等他喘息平稳,秦怀香就趁着他张口咳嗽的功夫又将符水灌进他嘴里。
直至一碗水算是逼着秦怀生喝干净,秦怀香满意地松了手,垂眼睨着仰头浑身湿漉漉满脸血痕的秦怀生,语气凉薄。
“你是秦怀生,你是我们老秦家的儿子,你从尧城来到清州,是为了在这里成家立业,把咱秦家传下去!你不认识方城,你也不认识左皓,你才来清州,谁都不认识,怀生啊,你在清州娶了个姑娘,她还给你生了个闺女,可惜她死了,明年就给你续弦,知道了?”
秦怀生额角一抽一抽的疼,秦怀香的话时真时虚地钻进他耳朵里,却叫秦怀生无端发笑,他仰着脸,受伤那侧的眼睛都开始肿。
他就透过一道缝隙,看着想出如此办法的秦怀香,张张嘴,竟是同她对着干。
“我认识方城,我爱方城,我要去找他,我一定会去找他——”
啪——!
秦怀香内心的火直线往上飙,她被秦怀生气笑,扬手将碗摔在秦怀生脚下。
事毕,她转身从桌上拿了杯子,直接从火盆里舀了半杯的香灰,拎起水壶再倒满水,就如端着一杯水泥。
“没事,肯定是剂量不对,这回保准行。”
秦怀香自言自语,冲面前青年伸出手,硬生生抠开秦怀生的嘴巴,将早就变了个样子的符水,浇筑钢筋混凝一样倒灌在秦怀生口中,而后一手死死卡着秦怀生下巴,生生叫人吞咽下去。
灌完一杯,秦怀香就总会停下来问一句,“你要去哪儿?你想找谁?”
每每这时候,秦怀生也犟得要了命,嗓子被香灰泥紧紧糊着,双目通红得盯着秦怀香,犟他的答案重复了无数遍。
“我要去京市,我要找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