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哥,你把雪绒放放,我先给你擦擦,上了药,咱们换身干净衣裳,成吗?”
左皓的声音带着哄,秦怀生摸小狗的手顿了下,抬眼看着身前少年,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方城的身影。
见秦怀生十分配合,左皓冲人扬起一个笑,拍拍雪绒的屁股将自己闺女赶走,最先擦拭起秦怀生受伤的两条手臂。
左皓给人擦着伤口,时而冲伤口吹吹气,擦伤很重,又长又深,看得左皓心里都揪揪着疼。
“生哥,我上高中之后啊,好像突然就开窍了似的,我有个想法,挺幼稚的,所以吧,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小白姐小林哥,你和城哥都不知道。”
“我呢,想考国防,想当兵,想为国争光。”
逐渐张开的少年人脸上有了些成人的影子,眉心皱起川字文时,倒能看出些许戾气,不同于头两年带着傻气的轻狂,现下是有股真能压住人的威严。
可这样的少年,就蹲在秦怀生面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身上的脏污,亲手为他换上一身清清爽爽的衣服,口中还不断和他絮絮叨叨。
“生哥,我在那颗银杏树上许的愿还挺矫情,我希望我的所爱所敬,欢喜安康。你知道这里头有多少人吗?”
“有老左有我妈,有小白姐小林哥,二条和小放,还有小兰兰,雪绒……但是里头最重要的是城哥,还有你。”
左皓拿着剃须刀,倾身凑近秦怀生,将绵软的泡泡抹在秦怀生下颌。
泡沫和胡茬伴着少年动作,一点点在青年脸上脱落。
秦怀生闭上眼,像个木偶,任人摆布。
“我想当兵,是因为我从小就追着城哥,我也希望有一天我能成为他那样的人,顶天立地,什么都不怕的男子汉。”
“但是那年你刚来,也是我最不懂事儿的时候,一点就炸,不管对错不管后果,想什么就干什么,亏了当时还有城哥和老左能压着我,要不然我早进局子了。”
“那段时间别说老左了,就连城哥,我都对上了。”
左皓说着说着忽然嘿嘿一笑,用温温热的毛巾覆在秦怀生脸上,轻轻揉擦红肿的地方,继续道,“我当时连带城哥都快恨上了。”
给秦怀生最后擦完一遍脸,左皓将毛巾搭在盆边,伸出手,将秦怀生的衣领整理妥帖,口中不忘说起记恨方城的原因。
“你知道他这人之前有多冷啊,我从小追他屁股后头,没得到这人一句好话,和我爸一模一样,话跟刀子似的,可舍不得张嘴了,让他张一回嘴就跟要吐金子似的。”
“要不是遇上你,要不是有你,我可能都要跟他生分了,谁还能追他屁股后头这么长时间啊。还是我生哥好,从来没人护着过我,你是第一个愿意站在我身边护着我,帮我说话的。”
焕然一新的秦怀生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但看上去精气神好多了,尽管眼下还是青黑一片,但好歹浑身上下都干净了。
雪绒很精明,等左皓给秦怀生收拾完,长毛毛小狗原地一个蹬腿,稳稳落在秦怀生怀里。
左皓挨着秦怀生坐下,抬眼一看,不见那屋秦怀香的身影,终是舒了口气。
他给秦怀生挽起袖口,露出两侧伤口晾着。
尽管得不到秦怀生的半点回应,可他依旧坚持不懈地开口,只是这回声音放得很低,生怕叫人听见。
“生哥,你得好好儿的,城哥你还不知道吗?他肯定有办法回来,他肯定有办法来找你,你要是身体垮了,到时候你俩怎么走?对吧?你这边千万别出事儿,城哥那儿自有他的办法——”
说着,秦怀生忽然抓上左皓的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叫停了左皓的所有动作。
他刚抬起头,就对上秦怀生的眼睛,而后面前人便张了口,嗓音极为沙哑的哀求。
“今晚,帮我走。”
*
左皓来了一趟,秦怀生晌午时候就开始吃饭。
到了晚上,秦怀香送饭进来,秦怀生立马下了床。
房门半掩着,这几日李明善孙舒然两口子都在秦怀香这里住着,李婉清好似也被放了出来,因为怀生某日听见过董彦如的声音。
饿了几天,秦怀生胃口不大,吃了一半就已经撑了。
他在桌边转了两圈,走到缝纫机前,看着半人高的前窗,垂在身侧的手指在裤子上攥起一道道褶皱。
门外响起一道脚步声,秦怀生立刻躺在床上假寐。
被锁在屋里这么久,秦怀生早就能通过脚步声判断来人是谁。
孙舒然端了饭离开,在床边有意停留片刻,约莫是确定秦怀生真睡了,临走时把灯也关了。
房门落了锁,秦怀生翻过身,睁开两眼直勾勾看着前窗。
只要入夜,只要秦怀香和李明善他们睡着了。
他就可以从前窗跳出去,打开大门,离开清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