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窗帘隔绝了日光。
大开的窗子时而从外涌入阵阵凉风。
缝纫机上许久未曾打开的书册终于耐不住寂寞,跟着窜进屋里的风翩翩起舞。
沙沙作响的纸张归于平静之后,屋顶的吊灯又静压压地晃起了尾巴。
街道晨起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进床上人的耳朵,外头人的交谈中夹杂了关于他的问话,也不会让他动弹一下。
早起秦怀香送进来的饭,在桌上摆着,没了半点热气。
三两天的功夫,本就不胖的青年,身形更为瘦削,顺着床沿垂落的手掌,犹如枯骨。
“秦娘娘,我求求你了,你让我见见生哥吧,还有雪绒,雪绒都想死你们了……”
熟悉的声音从院外传来,秦怀生在屋里倏然睁开双眼。
长长的眼睫将眼底渗出的薄光掩盖,悬在半空的指尖微勾,床上青年忽然咳了两声,动作缓慢地撑着床板坐起身。
他在屋里等了没有多久,房门上的锁链就传来响动。
秦怀生才抬起头,就被门外陡然照进来的光刺得闭上双目。
长毛小白狗头顶编了条长长的辫子,吐着舌头迈着步子,当即就冲昏暗小屋里的青年跑了过去。
秦怀生没来得及睁眼,脚踝处就已经贴上一只温热的毛茸茸的小狗。
像是许久未见太过激动,雪绒带着倒刺的小舌头不停舔着怀生的踝骨,呜呜咽的叫声从他脚边传来,叫秦怀生的心都软塌塌一片。
“生哥……”
左皓站在门框处,甫一看清秦怀生的模样,脸上就露出惊愕,来不及遮掩半点情绪。
满打满算,左皓与秦怀生方城两个人也就四五天没见,听闻方城被带回京市后第二天,左皓就想来看秦怀生,但左主任和左太太一连劝说着时机不好,才拖到了现在。
只几天,一个鲜活爱笑的人就成了这样毫无生机的模样。
因着身侧还站着秦怀香,左皓一句话没再说,气氛安静的空气都带着滞闷,唯有雪绒的存在,才显得这不是一副凋零的画卷。
“你们聊着,我去看看佳佳兰兰。”
秦怀香刻意将门敞开,又要挪了凳子抵上。
左皓看着秦怀香的动作,眼下忽地滑过一道精光,顺势从秦怀香手里拿过凳子,侧身贴着门站好,冲身前女人开口。
“秦娘娘,您去吧,这边我自己来就行。”
说着,左皓抬手将灯打开,转着脑袋看了一圈,看着被钉死的后窗道:“生哥这屋多久没透气了,我寻思这门就开着吧,雪绒还不知道一会儿是不是就去找您了,可千万别关着它,它可爱叨门了。”
秦怀香稍加思索就点了头,面上的笑倒没从前那么真切,浅浅冲人勾了下唇,三步一回头的去了她那屋。
左皓拎着凳子也没坐,在不大的小屋里转了一圈,凳子扔在缝纫机上,一个探身,唰一下将蒙住光的窗帘拉开。
再回头时,秦怀生已经将雪绒抱在了怀里。
夏日穿得不多,秦怀生低着头,后颈处的骨骼一节节突起,显得整个人瘦骨嶙峋。
左皓心上怪难受,压着声音长长吐出口气,缓缓跺着步子来到怀生身旁,轻手轻脚坐在床边,看着秦怀生一下一下抚摸雪绒的动作,垂下眼皮,张口时,音色也暗淡无光。
“生哥。”
秦怀生的衣服还是那沾了泥水和血水的一身,脸上红一块肿一块,下颌上冒出的胡茬连雪绒都躲,结了痂的伤口和干掉的泥块粘在一起,跟着手上动作,不时还会崩开一道道裂隙。
掉落在床上的碎屑上又是泥又是血,左皓垂眼看去,眼尖,一下就看见了那上头的血。
“这怎么伤的?!”
左皓一把拉过秦怀生的手臂,两只手都检查了一通,眨巴一下眼睛,颤着声音追问。
忽而想起这屋里被钉的严严实实的后窗,他皱着眉头,将秦怀生的手放下,霍然一下起身。
秦怀香虽在那屋抱着秦兰兰,但总一刻不停地注意着秦怀生这边的动静。
所以,当左皓这突然一下起身,又快步出来的时候,秦怀香心里猛提了一下,脚下也立马跟着出了屋。
左皓自然看见了秦怀香,但他垂着脑袋没理人,权当没看见,一门心思专注于手上的那点事儿。
就跟去了自家似的,左皓拿了脸盆香皂和毛巾,兑了些温水,闷不吭声地开门又进门,当着秦怀香的面,准备了一手的东西,再端着回了秦怀生的屋。
方才从秦怀香手里抢来的凳子,现下放着水盆。
左皓将毛巾浸湿,蹲在秦怀生面前,嘴张了三次,才终于轻声细语地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