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人表面功夫做得极好,没有一个外人觉得周灿受了委屈。
周灿有三个哥哥,今儿来的,却还是只有周老大一家。
而周老大这两口子,尽顾着吃,旁的竟什么都不管,看得李婉清气不打一处来。
周文安安静静坐在周大嫂边上,等周灿靠她近了,忽然悄声道了句。
“小姑,你少喝点吧。”
秦怀生见这姑娘眼底的忧心不似作假,等周文朝他看来时,礼貌颔首。
周灿端着酒杯,在周文看向秦怀生的眼神里,捕捉到一抹掩藏极深的情感,她面上的笑容有些龟裂,掐着手指开口。
“小文,还不叫人啊?”
周文端着果汁站起身,敬了秦怀生一杯,“小姑父。”
秦怀生脸上的表情更淡,浅浅应了一声,喝了口酒,转身不再搭理周家人。
等周灿也跟着离开后,李婉清耳尖地听到周大嫂斥责周文。
“你还管她干啥!过了今天,这周灿就不是咱家人了!你倒是一口一个小姑小姑父叫的亲!你看人李家愿意要你这个亲戚嘛!”
周老大见周围有人看过来,立马打断,“行了!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
华林将方城带回了华家。
得知方城家里的事,华父华母待人是谨小慎微。
但华林时而精时而虎,中午的时候见方城仍旧像傻了一样呆坐不动,直接水里泡了片镇定剂。
方城这一觉睡到傍晚。
睁眼的时候,脑子清明不少。
外屋里华母仍旧教训着儿子。
“你说你怎么这么大胆,还给人下药!药傻了可怎么办?!”
华林倒是不畏强权,梗着脖子回,“小白说方城在京市守灵的这段时间就浑浑噩噩,我今天一看,他眼底下黢黑,再不睡才是真傻了!”
“依我看也是这个道理,他又不是铁打的,这么多天一直熬,又连夜开车跑回清州,你不让他休息,他这身体可熬不住,早晚得倒。”华父点头应和着。
“那他这又是为什么连夜跑回来?”华母冲自家儿子问,心里打着鼓。
“我看他胳膊上带着孝牌,里头衣裳还是守灵穿的,来不及换就跑回来,这得是什么要紧事儿,你给他下了蒙|汗|药,别再耽误了事儿。”
华林吞吞吐吐,华父眼镜下的眸子瞥了眼自家儿子,眼波流转间眼下微微一跳,阖上报纸带偏了华母的关注点。
“甭管什么事,吃饭才是要紧事。去叫人,准备开饭。”
华林开门时,方城正打算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华林站了半天,还是胆虚地没敢说话。
方城的气色比起早晨好很多,他冲华林笑笑,上前一步,虚揽着人拍了拍,轻声道了句谢。
这是华林头一回和方城拥抱,他吞了吞口水,跟着退回原位的方城笑了两下,看着眸子恢复清明的青年,连连点着头。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花。
方城在华家的热情招待下吃了晚饭。
他明明吃不下,却又不想辜负这几个人的好意,强塞了几口。
等几人全都吃完,又帮着华父和华林收了桌子。
华母想留他再坐一会儿,可方城胃里实在翻涌得难受。
他谢过几人,说要回自己家,刚拐出华家那条巷子,方城就扶着大树吐起来。
胃里东西吐了个干净,他才好受些。
这雪越下越大。
方城的那串脚印,也朝北,越来越远。
公交站旁的一间院子,暖洋洋的灯光透过灯笼,将整个院子都照得通红。
他慢腾腾走到院墙边,紧贴着墙壁,滑落在地。
雪花在他的睫毛上落下薄薄一层.
方城的衣裳都成了雪做得。
他在冬夜里仰起头,长长吐出一道热气。
想把满腔的浑浊,顺着呼吸冲夜幕宣泄出来。
乓啷一声——!
玻璃猝然碎裂的响动从新房里传来。
方城犹如黑夜里被惊醒的豹子,倏地睁大双眼,迅速起身,看向秦怀生的新房。
过于激动的心跳,让方城的身上迅速回血。
他屏着呼吸,听到屋内的打斗。
又一道玻璃砸在□□后的碎裂声响起,方城当机立断翻墙而入,自然也没听到路上两道急匆匆的脚步。
方城轻轻靠近房门,清晰地听到了秦怀生好似厄颈后的痛苦呻|吟。
砰——!
房门乍一踹开。
方城看清屋内情形,眼瞳狠狠一缩,心被人踩在地上碾成了八瓣。
五彩纷呈的玻璃茬散落在秦怀生身边,折射出一道道霓虹光线。
发丝凌乱的红衣女人跪在秦怀生身上,两手死死掐着青年脖子。
秦怀生面色充紫,额角突突冒血,一整条右臂软塌塌贴在地面,单凭着还有知觉的左手去推搡身上的女人。
方城怒竭,一下掀翻那疯女人。
那人朝后仰倒,好半天起不来,魔性地趴在原地又哭又笑。
方城扑通一声跪在秦怀生身侧,扯过桌上一团毛巾压在秦怀生鲜血淋漓的额头,心急如焚的唤着地上昏昏欲睡的人。
“怀生!怀生……”
秦怀生躺在地上无力咳嗽,稍缓过来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当他听到方城的声音后,才费力地睁开眼睛。
灯光晃在秦怀生眼底,他看什么都是虚幻的重影。
可偏偏这人影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眼睛一眨,两行清泪带着鲜血涌入鬓角。
他张张嘴,嘶哑着嗓子,像小兽受了欺负后委屈巴巴的喊叫。
“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