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叮铃铃响了一路。
距离李家还有两条街的时候车链子突然掉了。
华林终于有功夫把坏掉的铃铛也彻底换掉。
能休息的日子,快乐到飞起。
所以,哪怕他耽误了点功夫,也依旧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他哼着小曲儿,拐进李家胡同,看见头顶那长方形的天空挂着一溜红灯笼。
再等到了李家院前,两扇大红门上的喜字映入眼帘。
他下了车,拎着栗子,没忍住剥了一个含在嘴里。
李家大门紧闭,华林上前推了推,发现大门上着锁。
他嚼了嚼栗子,快速吞咽下去,听到李家对门出来倒水,立马转头上前。
“阿姨,李家怎么上着锁呀,人都上哪儿去了?”
女人上下看看华林的打扮,怎么看怎么像好人,也不藏着掖着。
“这个时候,不是在他们家老二那边,就是在李嫂子弟弟那边呗。”
华林哦了声,点头,“他们家老二要结婚啦?”
那大姐应声,背着手说:“是双喜!舅甥俩同一天的日子,就明天!”
华林颔首正要道谢,骤然一愣,抬眸张口,加快了语速。
“舅甥俩?你说的是秦怀生?就是李家嫂子从尧城接来的那个秦怀生?”
女人看着华林略显焦急的模样,后退半步,皱着脸,理所应当。
“是啊,李家不就这一个舅。”
华林犹如被撞的钟,头顶轰隆一声,脑袋嗡嗡作响。
他再抬头看大门上的红双喜,怎么看怎么扭曲。
“我的老天!”
华林低声斥了一句,连忙冲人道过谢,脚下生风,一溜烟窜到车边。
他手忙脚乱地挂袋子,纸袋却嗤啦一声撕扯开来。
糖炒栗子的香甜在地面蔓延上来。
他蹲身捡了俩,手腕上的表在眼前一晃,过了三点。
华林拍拍脑袋,把半兜栗子靠墙边放下,车子也来不及骑上,就生推着往外跑去。
1989年2月13日。
正月初八,宜嫁娶。
虽然已是凌晨,可天依旧黑着。
李家在门前那条路上摆了近十张桌。
这一片的邻居也都给李家亮起了门头灯。
院外支起三口大锅,一盘盘大肚饺子由着来帮忙的邻居端上桌。
鞭炮隔着人群两三米之外点燃。
白色硝烟里,洋洋洒洒的红纸从天上飘落。
那阵烟雾慢慢散尽,半空也只剩了零星的几张红纸片。
秦怀生站在人群外头,隔着烟雾,看见一个孤零零站在路中的人。
那人来得匆匆,额头上全是汗珠。
两人彼此对望,一个看上去喜庆精神,另一个看上去凄凉狼狈。
待到空气里那抹浓重的硝烟随风而去。
秦怀生才看清方城手臂上的孝牌。
他喉间一哽,踌躇着向前一步,看着方城眼下的乌黑,拳头在身侧抖个不停。
方城身后是摸不见的黑。
秦怀生身后是刺眼的红。
方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带着新郎胸花的人是秦怀生。
他死咬着牙,绷紧了弦,等着秦怀生过来同他说话。
可他眼睁睁看着秦怀生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下。
后头的人群招呼着准备去接亲。
一个小年轻抓上秦怀生就走。
方城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笑着闹着离开这片满是红色的便席。
天色蒙蒙亮时,新娘子都接到了各自的新家。
等新婚小两口收拾一下,就再回到李家准备中午的正席。
赵雪晴跟周家人回到李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路中央的方城。
“你回来了。”
方城木木地抬头,那眼神,搅得赵雪晴心脏痛起,一缩一缩的抽痛让她面上的表情把持不住,眉头也一下下跳着。
“方城!”
赵雪晴正处于失语状态,就连呼吸都忘到脑后。
华林忽然从她身后冒出来,眼里带着提防扫了她一眼,揽住方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她听不到华林和方城说的话。
但话说完,方城倒是乖乖跟着华林离开了。
清早,薄雾还未散尽。
华林带着方城朝看不到尽头的远处走去。
周家大嫂在后头叫她,她才猛地醒过神,像从水里憋了许久的气,急促喘息着新鲜的空气,手脚发着麻,由骨子里开始战栗。
“我没,我没做错。”
周家大嫂走到赵雪晴身边,就听赵雪晴神情恍惚地低喃。
见惯了神经病,周大嫂当即拧住眉头,后退了好几步,冲人喊完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小赵,周灿那边安排咱们坐呢,你快点来啊!”
安顿完每一桌该坐的人,也临近晌午开席。
周灿和秦怀生跟在秦怀香后头,一桌一桌的认人。
秦怀生自打见了方城,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周灿屡次想挽住秦怀生,秦怀生都避开了女人那条手臂。
坏人吃瘪,秦怀香权当没看见,甚至偶尔也会故意隔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