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生转过身,就见院中跪着的周灿直起身,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就这么横在那纤细的脖颈上。
细如丝的伤痕缓缓冒着血珠,同那日他刮伤了下颌是同样的情形。
“周灿啊,你先把刀放下,天大的事也得商量着来,你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苦,就把不相干的人也拽下去啊!”
秦怀香苦口婆心地劝,看着如此狠决的周灿,悔不当初。
她松开两手,踉跄一步,在李婉清的搀扶下慢慢蹲身,捂住脸,哽咽着求着周灿。
“我们一家,谁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吗?没有!”
“怀生他从来就没有要和你相处的打算!怪我也怨我!要真说谁错了!错的人是我!”
“我求你,我求你了周灿,你别这么逼他行吗?!”
周灿将那层伪装出来的温柔和善彻底撕碎。
她红着眼眶,刀刃狠狠压在脖颈,红艳艳的血顺着刀柄倒流进她的袖口。
啪嗒一声。
周灿脸上不知何意的泪珠掉在满是盐碱的红砖上。
“秦怀生,和我结婚。”
周灿用死逼婚这手,把周大哥和周大嫂都吓得噤了声。
一整个李家,只剩下秦怀香无助的痛哭。
雪绒仰头看了眼秦怀生,轻轻呜咽着,靠上秦怀生的胸口,两只前掌将秦怀生露在外头冰冰凉凉的右手揽在肚下。
一直站在周家老大身后的年轻姑娘,踌躇着朝她小姑走过去。
“小文!回来!”
才走到周大嫂身边,周文就被拉住,劈头盖脸的教训就砸上来,“有你什么事儿,后边儿呆着!”
周文看着被逼到绝境的李家,于心不忍。
她垂下脑袋,想劝周灿回头,“小姑,咱回去吧,还会有更好的。”
话落,秦怀生看向说话的人,忽地就想起了周文是谁。
李婉清正觉得事情有转机。
可那周灿突然就跟发了疯似的,将手上的包实打实扔到周文身上。
一手扔执着刀,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犹如发疯的母兽。
“不可能!滚!你们都滚!凭什么让我嫁到陶家受这个罪!你们该死!你们都欠我的!不帮我!就是要害死我!”
周大嫂对这场面司空见惯,眼底闪过一抹嫌弃,拽着丈夫和女儿往后退了两步,娴熟地转头讹上人。
在一道道诧异的目光里,硬着头皮,蛮不讲理。
话说到最后,周大嫂想起周灿进门前的叮嘱,斜了地上人一眼,嘲讽地笑出声。
“自从那天回了家,周灿就成了这样,就算是她周灿先做错了事,可她这是为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弟弟!要怪还真就得怪你们自己!”
“谁让你偏偏就看上了周灿,非叫这两个人相亲看看。”
“有句老话说得好啊,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婚事,依我看就赶快定下吧,免得夜长梦多,周灿一直惦记着,谁也不好过!”
李家这一番动静不小。
正值年假,邻里邻居来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
孙舒然回家的时候,右眼皮一直跳。
到了大门口,看见如同那日晌午时的场面,车子都没停稳。
还没展开的红灯笼和一沓喜字跟着自行车倒在地上。
散落的红喜,在孙舒然跑进院时,在地上抬头又躺下,好像看了一眼院里的大戏。
没过半小时,李明善和李明良也都回了家。
李婉清和秦怀生替李明德盯着两个小孩。
屋里,周家老大两口和周灿都在,独独把周文轰了出来。
屋内间歇响起周大嫂的抗议,但一阵低沉的男声又总是稳稳将她的要求压回去。
周文贴着朝阳的院墙站着。
南屋偶尔传出孩童的笑闹。
周文透过窗子看着那温和青年,拳头在身侧攥起又松开。
她才知道赵雪晴骗了她。
她才知道赵雪晴简直要把秦怀生拖向一个地狱。
等她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她和李家所有人一样,无可奈何。
玻璃窗里,那青年注意到了年轻姑娘的注视。
甫一对上秦怀生那双极为平静的眸子,周文的心扑通一跳。
她上前半步,刚想张开嘴叫人,玻璃窗里的青年就转过了头,不再看她。
只有周文一个人的院子,轻浅响起她的嗫嚅。
带着无人所知的情感,随风飘散。
秦怀生……
*
正月初七。
华林终于等到了他的休息日。
一觉睡到晌午,跟着华父华母吃完午饭,他简单收拾一下,拎起桌上的一包糖炒板栗就要出门。
“儿子,你干什么去?”不等人回,华母就磕着瓜子又道,“小白是不是快回来了?你打听清楚了,跟你们同事调调班。”
华林换上鞋,围着围巾点头,“小白和白叔叔十五之前回来,白爷爷要在京市过完十五。”
华父从厨房出来,将围裙挂在墙上,扶了扶眼镜,开口很是文雅。
“今年你和小白要结婚,过年这几天是白家有事不在清州,等小白和她爸爸回来了,你得有两天功夫,一天陪小白,另一天好让咱们家和白家聚一聚。”
华林深吸一气,很是认真得颔首应下,“我知道,早想到了。等白爷爷再回来,咱们一家再上门去看看他老人家。”
华父满意地点了头,华母面上也是笑开,眉眼极其舒展,看上去很是年轻,好不保留地夸赞着自家孩子。
“好好好,你自己安排好了就行,我儿子真是越大越懂事,以后肯定和小白过的红红火火。”
华林嘿笑一声,红了耳尖,拎起那兜栗子冲华母晃了晃。
“爸妈,我去看看怀生,晚上不一定回来吃啊,你俩别等我。”
房门啪地一声关上。
华父才刚拿起报纸,就听华母那头轻嘶一声。
“秦怀生跟李明良一天的日子吧,人家正忙活着呢,哪有功夫和他吃饭,老华,晚上记得给你儿子做点饭。”
“成咯!听华太太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