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它们又长得完全不一样。”
“嗯。”方城肯定一声,似是鼓励。
平躺的青年勾勾唇角,看着窗外,眼里亮晶晶。
“霜需要依靠,但雪不需要,雪从天上来,霜从地上长,而且,雪什么时间都可以出现,但霜只有晚上才会出来。”
方城点头,得到怀生的答案稍一放松,应下一声后又问:“它们既有相似的一面,又有完全不一样的出处,你为什么会觉得它们是一家人?”
秦怀生忽地偏头,方城心里一跳,藏在棉被下的手蠢蠢欲动。
可不等他将手伸出,秦怀生又猛地坐起来,连带着方城也紧跟着起身。
“怎么了?”
秦怀生跪起身,趴在窗边,头也不回,“你看好啊。”
随着一道哈气,窗上蒙起一层薄雾。
秦怀生退回床上,方城连忙给人盖上被,小心拖着上夹板的右臂,皱眉轻斥。
“小心小心,怎么马马虎虎的。”
“你看,你看窗户。”
伴着秦怀生的催促,方城抬头。
玻璃上,霜花一角化为水珠,因着重力坠下,砸在窗沿,乍起水花。
方城倏然一笑,秦怀生转头,就看见方城好似带着一抹欣慰看他。
“我虽然高中学历,但其实没上完,而且尧城的老师只教数学和语文。”
简短两句,秦怀生似乎在无声向方城解释什么。
方城自然清楚,从拖着人手臂,到攥上人右手,动作十分娴熟流畅。
“你很聪明,你知道霜和雪是水的一种。”
“有限的条件里,你甚至能去教没办法受教育的孩子,你很善良。”
秦怀生被方城说的脸庞发烫。
接受旁人的称赞,与接受方城的赞美,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那股快要冲出胸膛的喜悦,像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环绕在他身边。
“在你热爱的东西面前,你从无到有,只因为喜欢,就能从一而终,把你能做的发挥到极致,成为现在这个,会描绘世间万物的秦怀生。”
“你很优秀。”
秦怀生的脑袋越来越低,黑夜里弥漫到耳轮上的红色,是方城眼里最鲜艳的色彩。
他不想秦怀生止步于此。
他希望秦怀生大放异彩。
热腾腾的大手将秦怀生的脸拨正。
对视间,有根手指力道很轻的摩挲秦怀生的眉骨。
低沉而微带沙哑的嗓音,在房间内响起,扣动秦怀生心门。
“你可以去上学,可以看更大的世界,可以见更好的自己。”
长久堵在心口的石头,潮湿又阴暗。
在秦怀生看来,它最是坚硬无比。
可方城的三言两语,就让这块石头有了裂隙。
秦怀生直勾勾陷入方城的眼睛。
他眼瞳轻晃,眼帘微垂,唇齿张合良久,忽然深吸一气,看向对面等他回应的青年。
“可是我……”
秦怀生犹豫的原因,无外乎是年龄、学籍和户口。
方城瞧着人分外不自信的模样,再次伸手。
拖着秦怀生的下巴,重新对上那双眼睛。
说话间,是他方城二十三年从未有过的认真。
“秦怀生,你可以。”
“只要你想,我永远都会帮你。”
君子一诺重千钧。
方城终于明白,情浓时的山盟海誓由何而来。
那分明是多到盛不下的爱意,四溢散出,将这份感情托举至巅峰后的许诺。
奇怪的是,他们明明只是对视。
可秦怀生莫名觉得他们两人现在,像极了夏末公园里耳鬓厮磨的那对黑天鹅。
暖洋洋飘飘然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淡淡的薄荷气味从鼻腔深入,让秦怀生越发清醒。
仿佛要给面前人一个安心,方城很快就为两人规划出一个蓝图。
“京市的户不好落,我和秦姐说一声,先把你的户口从尧城迁来清州。”
“京市有夜校,就是让学生白天上工,晚上学习的地方,老师都是京市本地出了名的,它虽然比正经大学学制学时短,但只要吃得透就不成问题。”
“我想你也不愿意让秦姐供你读书,所以,等你户口迁来清州之后,我在京市给你找个清闲工作,适应一段时间,咱们就去上夜校,学任何你想学的。”
在方城的一字一句里,秦怀生似乎也开始憧憬这样充满期待的未来。
“你聪明,老师们肯定都喜欢你,毕业的时候说不准哪个老家伙非要留你在身边或者推荐你去哪个单位呢,再到那时候,你就顺顺当当把户口迁到京市。”
“然后,我就每天陪你,看天安门,逛颐和园,尝尝东城那家铺子,再探探西城那家花草虫鸟店,你一定比我还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