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
熟悉的棉纺厂已经被施工队围了起来。
怀生看见了等在路边的方城,车子停下摘了手套。
十一月的晚上很冷了,怀生的呼吸都能变成一股股热气喷洒出来。
“等很久了吗?”怀生摸了摸冰凉的耳朵,环顾一圈没见其他人,上前问着,“左皓呢?”
方城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比起夏天时更白的人,不答反问:“最近很忙吗……工作很辛苦?”
怀生仰着头,思考了一瞬,点头,“计件监督,都是和人交流的活儿,还得整个厂子跑,不过最近已经适应很多了。”
半个多月没见。
怀生觉得他现在再见到方城,没有夏末和初秋时的那份激动,倒更像是老友。
“你呢?天冷了,还去湖心亭啊?”怀生虽这么问,却并不认为方城会去。
“嗯。”
方城不再看秦怀生,垂下头盯着怀生脚下的影子,“他们去买烤红薯了。”
“哦,我们的晚饭。”怀生点点头,也落下视线。
他不再看台阶上的青年,便去看青年投下的影子。
头顶熟悉的声音仿佛变成一条条绸带,让秦怀生心头也渐渐萦绕上一丝一缕的滞闷。
“华林今天没来,城建局开发需要去市级单位审批条款,华林过段时间才会回来。”
方城自顾自同眼前人诉说最近发生的琐事,有其他人的,但更多是他自己的事。
又或者,是原本身边应该有秦怀生的一些事。
“白桉和华林这个月下旬订婚。”
“十月底我去放生丝光椋鸟的地方,看见了它的尸体。”
“湿地公园的候鸟南迁了,很壮观,可惜你没看见,不过我找到几个摄影师,跟他们要了些照片。”
“雪绒又被送到我这儿了,因为左妈妈狗毛过敏。它现在长大了一圈,一点也不如小时候可爱了。”
左皓白桉的声音从街角地方传来,方城喉间涌上一股难以压制的胀涩,连同鼻腔也酸酸的。
“他总坐在那儿,以为下一个来的就是你。”
怀生半张着唇,压制着急促的喘息,向后退了半步,音色微抖,“是吗,等我不忙了,我去看看它。”
方城看着秦怀生向后退,藏在风衣下的双拳,指尖都泛起白。
良久,等到白桉冲他们大声招呼的时候,方城才轻道一声好。
进门时,怀生走在方城前头,和白桉左皓在一起。
“快一个月没见面了,大忙人你忙什么呢?”白桉一把挎上怀生的肩膀。
怀生冰凉的指尖朝白桉脑门按去,得到一声尖叫,他笑着回,“刚去工作,态度一定要端正,等我再适应适应,习惯了就不觉得忙了。”
这个解释勉强入白桉的眼。
“过几天赵雪晴有演出,到时候叫你啊。”
厅里人不多,白桉拉着秦怀生坐下,递过去一个滚烫的纸包。
怀生接过烤红薯应了声,余光却盯着身旁空位,也一直注意着后头赵雪晴和方城。
过道边,他看见方城的脚尖向他转来,心脏刚扑腾两下,就听赵雪晴开口。
“我们坐他们前面这排吧,视野好,这里有点偏了。”
怀生低着头,手忙脚乱的将纸袋剥开,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
他连皮都没剥就咬上一口,叹道:“真好吃。”
余光里的脚尖在他这句话之后,朝前排走了过去,怀生的心有一瞬间的停滞。
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左皓说赵雪晴是个很好的姑娘,方城年纪也到了。
总不能因为一个朋友而耽搁方城和赵雪晴的感情。
左皓见到前头两人排排坐,克制不住冲白桉炫耀自己最近给两人牵的线搭的桥。
白桉越听越气,哄着傻子上一边看电影去了。
她垂头咬了口红薯,视线看着前头两个脑袋快要将他俩看穿。
电影突然安静。
啪嗒一声,秦怀生这边出了极其微弱的动静。
在电影中的人物再次开始对话后,白桉立马转头,只看到一个默默吃着烤红薯的二百五。
他擦掉了鼻梁上的泪痕,可湿润的眼睫告诉白桉。
秦怀生刚才哭了。
白桉虽然大大咧咧,但心思很细腻。
早在方城不对劲的第一天,她就看出了猫腻。
直到方城带着她和华林见了秦怀生。
俊秀青年带着不谙世事的腼腆,拎着鸟笼子站在餐馆门外时,格外招眼。
那次回去,她和华林说,方城喜欢的人是秦怀生时,华林惊恐万分地朝周围看去,似乎她说了什么震惊天际的机密。
那个晚上,华林冲她说了好多好多遍,方城只是拿怀生当好兄弟对待。
表面上她信了,因为她再不信,华林就要气死了。
可实际上,后来几次见面,她都有在观察方城和秦怀生。
在她看来,这两个人应该是互相喜欢的,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搞得大家都难受,连她白桉都快受不了了,也就只有左皓这个傻小子还一个劲儿的想让赵雪晴给他当嫂子。
白桉瞥了眼方城的背影,想起这些年的欺压,她轻哼了声。
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