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
“嗯?”
秦怀生抬起雨伞,同站在台阶上的少女对上视线。
李婉清,秦怀香最小的女儿,今年十八,正准备着明年的高考。
但一整个李家上班的上班,吃奶的吃奶,这么算下来,也就只有这个学生还有些功夫在。
所以基本每次去外头寻秦怀生,都是李婉清。
秦怀生正想着方城这个朋友,冷不丁就被李婉清叫了停。
这时侯他才发觉屋内似乎在小声争吵。
女人委屈抽噎,男人拦声劝阻,还有小孩减弱的哭声。
李婉清隔着纱门看了眼,收了伞,高声回他。
“我看你在愣神,想什么呢?快进来。”
仿佛在应和李婉清,屋内忙不迭走出个两鬓斑白的妇女。
秦怀香在围裙上草草擦了受,接过伞,看着秦怀生身上半干的衣裳,皱起眉头上手抚平,不忘轻声训斥。
“下着雨还要出去,明明这两天就说着天闷要来雨。”
屋内人不多。
只有老大家两口,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去!洗了手再吃。”
秦怀香拍拍偷吃的李婉清,顺带留了个任务,“让你小舅换身衣裳,就头两天咱们买的那身。”
秦怀生和李婉清出来时,屋内格外压抑。
饭后,秦怀香把小孩抱在怀里,直等孩子睡得熟了,她好像才终于做出决定,艰难开口。
“暂时,我就不去上工了。”
这话一出,屋内几双眼睛全都朝她看了过来。
张张合合几次,秦怀香才叹息着将决定说出。
“我这段时间给怀生跑了跑,明天开始,先让怀生上纺织厂当个安保,就是吃饭得来回跑着,这是怀生工作的事儿。”
“再有第二个。你们都在外头住着,往后家豪要是没空带,就给我送来,等家豪和佳佳都能上学了,我再出去找活。”
“这事是多啊,老三要离婚,老二要结婚,你们家是过的最稳当的,过日子嘛,不就是互相包容,你强我就弱点,你弱我就强点,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这段时间,事多,辛苦舒然了……”
点了名的李明善和孙舒然虽然没人开口,但只消看上一眼就能知道,两人间的这场仗过去了。
秦怀生没料到,这屋子里最先开口的竟然是李婉清。
“那我呢?”
李婉清顶着压力,环视一圈,抬手抖了抖两条麻花辫,撒娇卖乖。
“有了小的忘了大的,你们没人要我啊?都没人要,那我可就跟小舅去看大门了。”
估计是李婉清先笑出了声,屋内压抑的气氛少了许多。
秦怀生扯了扯嘴角,生硬笑着。
搭在膝上的指尖,揪出一道道裤褶,他垂眸,将胸腔那股酸涩压了下去。
夜半,无云。
李家小院子里,纱门轻轻扫过地面又回到原地。
院门外那颗高高的枣树上,立着一个小小身影,黑黢黢的羽毛若是在阳光下,是五彩斑斓的靓丽。
怀生看它入了迷。
只觉这月光也能让那一片片羽毛绽放异彩。
肩膀突然袭来一只手。
他被惊了一下,也惊走了那树上的乌鸦。
“还不睡?”
秦怀香拿着小凳坐在怀生边上,轻轻晃着手上蒲扇。
怀生偏过身子,眸光描摹着眼前女人,才将压在心底的疑惑吐露出来。
“我妈来的时候,你就走了。咱爸没了,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
对上秦怀香那双眼睛,怀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这段时间寄人篱下听人安排的憋闷,又让他停不下,于是他垂下头继续念叨。
“爸说,姐夫没了之后,你们在京市过的不容易,好容易到了清州能好过些。我不想又因为我,让你这么难过。”
秦怀香听着小弟的话,想起他们父亲临走前的那个下午。
常年卧病在床的老人,浑身萎缩的不剩多少肉。
但即便这样,怀生还是将老头照顾得很好,脸上干干净净,身上也干干净净。
她在那土窑里一回头,就看见怀生坐在山包上朝远处眺望。
他原本也有机会去上大学的。
他原本在这个年纪也该有个孩子了。
所以老头拉着她的手,说了不下三遍,要带怀生走。
最后一遍说完,老头子没了气,手却还死死抓着她不放。
她不敢不管怀生,也不能不管怀生。
墙边蟋蟀叫个不停。
秦怀香抻了抻怀生的衣领,勾着唇角慢慢道:“你刚生下来那年,我总回去逗你。”
“后来我跟你姐夫去了京市,有了孩子就走不开了。”
“就连你妈妈没的时候,我都没回去看看。”
秦怀香落手,拍了拍怀生的膝盖,一点点将裤子上的褶皱抹平。
“是你替我给咱爸送的终。我得谢谢你,怀生。”
“你和明善明良差的不多,”秦怀香收回手,想起几人现在的工作,敛眉摇头,声音极其微弱道:“又差了不少。”
粗糙温暖的手心,覆上怀生的手背。
“我想让你在清州安家。”
“在我眼皮子底下娶妻生子,也算我给咱爸一个交代。”
“行吗?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