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葫芦掉到了地上,随之从天香鼎里爬出了一个……还在穿开裆裤年纪的奶娃娃。
那娃娃睁着一双惊恐的圆眼,垂髫的长发遮挡了白净的面容,发出了尖锐的鸣叫。
江曜在混乱中猝然回首——
“珍珍,”江曜急道,“你快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原来,那个他昨夜留了留了遗书的娃娃,正是师父慈秉大师某日在寺外捡来的孤儿、容音寺最小的弟子……准确地来说,是师妹。因女子不能拜入容音寺门下,所以那娃娃捡来后一直是由慈秉和江曜扮为男装秘密抚养——反正小孩子也看不出什么区别。
江曜在决心以命相抵前故意在那孩子身上留下飞花令,不仅是为了传出指令,也是为了保住那孩子一命,假使将来她的女儿身被发现,也可以凭借飞花令上的掌门印投身其他仙门。
但为什么,为什么这孩子没有在安全区域好好待着,偏偏跑到了这里来?
那奶娃娃像浑然听不见一般。她嘴唇翕动,一改方才的惊恐,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
紧接着,江曜听见了一个他此刻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哎呀,这可真是不凑巧了,我好像上错了身——江曜,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打算……怎么赔我呢?”
那是——天香鼎的声音。
……
无人知道那夜的容音寺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说那夜之后,原容音寺已经成为首席、预备掌门的江曜为抵御外敌不幸牺牲。而在血腥的现场击退外敌、拯救容音寺于水火之中的,是一个自称为慈秉大师的关门弟子、天香鼎的正统继承人——却在外貌上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魔童”。
“曲兄,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可是站在同一边的。”
“朱正豪”脸上碎裂的面皮掉落,露出了一张阴柔苍白的脸,如水的长发遮住了狐狸一般狡黠的眼睛,但声音却是雌雄莫辨的。
“在下特地前来拜访师兄,是为了感谢曲兄替我除去沙鲲这一大患。如今沙鲲已死,我便再不怕身份暴露了。只是没想到,连曲兄竟也如仙门的其他愚人一般,忌惮我的真实面目——唉,这世间的乐趣,真是又少了一件。”
朱正豪,如果把这个名字倒过来念,便是她的真名——郝珍珠。而这个名字,是仙门不能提及的忌讳。
曲晏清不吃她这一套,只不耐烦道:“行,既然你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那就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第一……”
“噫…”朱正豪——哦不,在烟波镜面前无处遁形的郝珍珠打断道,“曲兄,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的。我虽然‘事事有回应’,但想从我这里问问题呢,需要陪我玩一场游戏。”
“那你应该更清楚,我没兴趣陪任何人玩游戏。”曲晏清无情拒绝,“回答我——项真究竟给你开了什么条件,让你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恐怖分子,跟她站在了同一条船上?”
“项真?她呀,她的确许了我丰厚的报酬。嗯……有一个玩物,还借来了一个一个我觊觎已久的宝贝。我当然要帮忙啦。”郝珍珠玩味道:“怎么样,要不是我用万象虫帮忙,朔风门的那些残兵想必也没那么好对付。你那些宝贝师弟们估计就要死在灵轩里了。曲兄,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曲晏清这才意识到:除了沙鲲的死,朔风门突然的颓势亦少不了这位的手笔。原来项真当时隐晦提及的“保险”就是已经潜入敌方内部的郝珍珠。可这是哪门子躲在角落里看自己人热闹的“保险”?
如今苍龙阵法已开,无论结局是好是坏,摩琅君也已经没有任何底牌。而且,他方才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神迹”降临。
是这样吗?摩琅君失败了。苍龙的“预言”落空了。
一切,似乎都向着最糟糕的方向去了。
曲晏清有些后悔了,他后悔当初出于私心没有拦住摩琅君。以及,若不是自己怕麻烦的行事作风,恐怕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