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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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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望眯了眯眼,冷哼一声:“你知道便好。”

似乎确认了自己并无危险,他抬脚走到靠窗的长凳坐下,端身合手,但那方向却背对着裴瑾。

静默一时,寂静的屋子里响起他的声音:“裴瑾,我不喜欢你。”

自四年前他接到那封无名信,“裴瑾”这个名字便无时无刻不在他耳边。

那年他暗中助他从廉州调入朔京,甚至安排转入老师管辖下的户部,他是事出无奈,但他做的也仅限于此,令他不曾想到的是他入了圣上的眼,以至于做到了如今刑部左侍郎,这个没有几十年为官阅历断不可能坐上的位子,更不用说……

“晚辈当初未选择以正道入朝为官,如今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心有挂碍,江公的坦言,晚辈受了,但也只如此。”裴瑾捻着手边的玉盏,淡淡说。

听她说得如此轻淡,江望面上的平静有些许崩裂的迹象。

是的,他师弟隐匿多年,一朝出现,竟是要他帮这个以捐官入仕的无耻之徒!

他自小读书,以年仅十六的年岁中举,何人不叹一声奇才,可也经历了二败会试,最终得中二甲进士,选庶吉士,入翰林院,辗转到如今……

天下巨万人,秀杰由是而出,残酷,却公正,如今这定律因他一人险些崩塌,而他正是那助纣为虐之人。

他齿间发狠:“申时晦他要你做什么我管不了,但你若危害到我大魏社稷,我第一个不饶你。”

“素闻翰林院乃敦本务实,以眇眇之身任天下之重,欲养其所有为的地方(1),”裴瑾目光终于从褴褛的蛛网移向面前的背影,“裴瑾见江公、张老,当是如此,大魏还能有你们,是幸的。”那眼底不再是毫无波澜,而是隐隐的欣慰。

江望背对着身全然不见,只觉得这人一会这般一会又那般不知到底要说什么,他转回头,却听对方话语一转:“只是,江公如今所作所为,哪还对得起翰林院苦修的那些年月。”

“裴瑾!”江望骤然起身,“你不要以为入了圣上的眼,便能在我面前这般肆无忌惮!”

“怎么,江公如今已是听不得半句谏言了么?可惜,可惜。”

连叹两声“可惜”,她抬眸对上江望阴厉的双眼,“江公现下可还能再信誓旦旦地说一句无愧于国、无愧于民、无愧于己?”

“荒谬!我为何要同你说这些!”

“江公是无须同我说,”裴瑾眼中的温色全然隐没,现出近乎锋利的寒刃,“但你明知改河换道乃无稽之谈,仍纵容他人借此敛资之事,待他日事败垂成,天下史册,必有次辅江望的一席之地。”

“你!”

“这身后名,可遂江公的意?”

两人相对,眼中皆是分毫不让。

良久,江望眉头松缓下来,重新坐下,面朝着裴瑾,说:“你和申时晦很像。”

裴瑾脸上的黑沉之色一滞,这是她从未听人说过的话。

江望继续道:“但你不是他,竹斋那日他申时晦那般激我,尚还需老师在旁,何况今日,裴瑾,你打错了算盘,改河换道之事也并非是我能左右的。”

听闻,裴瑾并未显出怒意,眼底反而微微波动,这才该是蜷在詹兆渊的压制下还能高踞次辅之位的老狐狸。

面色也缓下来,她说:“老师曾说,当年假死一事他对不起许多人,却唯独不觉对江公有愧,他说没了他,那才是江公的天地。这些年若非江公以一力斡旋其中,朝中早已乌烟瘴气,由詹氏专断,此劳苦功高,裴瑾万分钦佩。”

她顿了顿,在江望变得复杂的神色中,再启双唇:“可江公难道忘了竹斋那日张老所说,所谓清流,当真了便是牢笼。江公心知肚明,詹党用边屯筹来的钱不会有一分用于改河换道,那就是个幌子,他们的目的,是京观。”

江望沉吟不语。

“京观,京观……江公是真的无法插手,还是不欲插手?”

江望面上再度现出怒色:“裴瑾,岂容你妄加揣测!”

裴瑾视而不见,声色俱厉:“仅仅是与詹氏对立,这便是江公所谓的清流!但江公需要一个扳倒詹兆渊的机会,那京观可不行,边屯更不行。”

“我说了你这是妄加揣…..”

江望腾地起身,然而下一刻,话音与长凳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全部消失——白玉盏旁的长命锁,闪着微微金光,让人想忽视也无法。

江望双眼紧盯着那锁,随即射向裴瑾,目光震颤不止。

裴瑾声色已然平复:“他去时,其母正抱着令孙在床上小睡,上了车一路也未醒,倒是乖巧,约莫是有母亲陪在身旁罢。”她将金锁往申时晦面前推了推,“边屯改制之事只需江公拖住便好,江公手下言官众多,上几碟弹劾的奏疏,想来对于您并不是难事。”

对方口中的“他”,江望未加思索,便想到了进门时那个精壮的男子。

他胸前起伏欲烈,愈加难耐,猛地抓起了手边凉透的白玉盏,掷向了地面。

杯子在地面瞬间碎裂,碎片四处飞溅。

江顺正捧着盛着热水的铜盆刚走到书房门外,听到这声响,也顾不上铜盆里的水直接跑进了屋,便见原本躺在躺椅上的张纶已经坐起来,怔怔地看着地面的碎片,仿佛被吓出了魂。

他当即上前,看了看张纶,又看了看地面的碎片,发现只是碎了个杯子,他呼出口气:“老爷可是渴了,我重新倒一杯来。”

“江顺。”张纶突然开口喊他,他声音带着惊醒的嘶哑,仿佛还未回过神,又喊了一遍。

江顺便不走了,应了两声,握上那只露在外头的手,张纶昏沉的双眼逐渐清明了过来。

他看清江顺的脸,突然轻轻一笑:“老家伙,你怎么这么老了啊?”

江顺腼腆笑了笑:“老奴长得便看老。”

张纶挪着身要去靠后头的椅背,江顺拿来了放在一旁的枕头垫在他身后,张纶坐好,突然像打开了话匣子:“我还记得我们两动身去永州,走的时候你这一头发还是黑的哟,皮也紧实着,脸上还能瞧出红白,真是不堪看,不堪看啊,你说你何必,我不让你跟你偏要跟?”

“老奴这辈子没离开过你身边,不让老奴跟,老奴又去哪嘛,再说没有老奴,老爷哪吃得上自家的菜、自家的鸡?”

“哈哈哈不错不错!没想到你这老家伙还是个干农活的好手……”

笑声散去,张纶反握住江顺的手:“江顺啊,回去罢,再替我看看辽州的院子罢,那里是我最舍不得的地方,山野万万,杯酒淡饭,沐浴吹风,童子围绕,坐春咏歌……”

江望眼眶涌上酸意,他垂下头,摇了摇。

“唉,你何苦,何苦……”

良久,寂静的屋子里一声轻叹:“去……再替我磨一次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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