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重,街道两旁悬挂的灯笼在夜雪蒙蔽下,光芒也变得朦朦胧胧。
比起前朝,大周废除了宵禁,老百姓夜间出行没有时辰限制,况且今夜是元宵,许多老百姓赏灯流连忘返,及至三更,他们才三三两两走在归家的路上。
一辆马车停在城北郊的鸿鹄院前,洛蔚宁和洛宝宝从车上下来,谢过车夫后,马车便冒着风雪折返回去。
那是杨氏姐妹中的姐姐看洛蔚宁今夜才饿晕过,担心她回去路途遥远便嘱咐了车夫送她们归家。
她们税居的院子叫鸿鹄院,租赁者大多是在京中读书赶考的书生,据说这种院子赁钱比较便宜,所以她们来到汴京首先选择了这种学子聚居的院落。误打误撞,今夜杨家姐姐差人送她们回鸿鹄院,算是为她的书生身份多了一份证据。
马车刚走远,洛蔚宁就低头看向握在手里的梅花枝,憋了一路的气才得到合适的地方发泄。
她懊恼道:“这个杨小娘子真是吝啬,我赠她一把扇,她竟然只回我一支花?!”
洛宝宝道:“我看她是诚心整蛊我们的。”
她们赠杨家姐姐一片花瓣,换回漂亮的珠钗;赠杨晞身上唯一值钱的折扇,却只换回一枝花!
洛蔚宁活了十七年,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
看着梅枝上两朵盛开灿烂的花瓣,洛蔚宁怎么看都觉得它们是在嘲笑她这个骗钱不成反吃亏的蠢人!
她嫌弃地“咦”了一声,随手把花枝扔在地上,然后回院子去了。
成德公主府坐落于汴京内城,大内东北隅。
已经过了亥时,门头两边仍悬挂着明亮的灯笼,朱红色的大门敞开,府中十几名内侍有序排列在门口,垂首而立,迎接公主回銮。
杨晞送赵淑瑞回到公主府外,璇玑先后牵着二人下马车,临别之际,杨晞欲言又止。
她先是看了一眼门口的内侍,与她们还有好一段距离,而后降低声音,在内侍们听不清的范围内道:“淑瑞,外面不比宫里,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是公主,方才怎能轻易把发钗赠与他人?”
大周比起以往历朝,老百姓生活自由,束缚少了许多。可皇家宗室与普通百姓不一样,条条框框繁多,为朝廷上下瞩目。在外的举动容易落入别人眼中,一不小心则会被有心人利用,引起朝中非议,有害名节。
今夜赵淑瑞能在府外逗留到亥时,也全因今日上元节,所有皇室得了官家的恩赐。
公主的吃穿用度皆属贡品,方才赠与洛蔚宁那一根钗要是碰上识货之人,岂不暴露了身份?
赵淑瑞也明白杨晞的担忧,无所谓地笑了笑,“巽子大可放心,为了今夜出游我特意换了行头,那钗是民间商铺买的,不打紧。”
“巺子”是杨晞娘亲为她起的小名,只有她从小就熟悉的人会如此称呼她,赵淑瑞是其中之一。
“如此便好。”杨晞放心,忽然又想到了一些不妥,脸色变得窘迫“但……发钗乃女子重物,人家多用来定情,你就这么赠与那书生,仍是不妥。”
赵淑瑞看了看杨晞手中的折扇,故作认真地打趣她:“扇子也多是定情信物,巽子不也收了洛公子的扇?”
“这……”杨晞羞恼,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
“哈哈!”赵淑瑞看着杨晞窘迫不堪的样子,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淑瑞你太坏了,那这扇子我送你,还是不是定情信物?”
杨晞把折扇强塞进赵淑瑞手中,赵淑瑞止住笑,把折扇还给她,安抚道:“好了,我说诨话呢,既然这扇子是洛公子赠你的,你便好生收着,别糟蹋了一番好意。”
赵淑瑞确实希望洛蔚宁把扇赠给自己,可他偏偏送给杨晞。想必是他年纪小,不懂风情才错送的,她也没必要介怀。
杨晞认真起来,“公主,我跟那书生素不相识,这种诨话说不得。”
赵淑瑞道歉:“好了,都是我不好,不该拿你跟男子寻开心。我知道,就算再俊俏的公子,你也不会喜欢的。”
“你明白就好。”
“明日我就要去城郊救治时疫,你好好照顾自己,等处理完了再来找你。”杨晞转移了话题。
赵淑瑞道:“好,那巽子也要注意身体,一切保重。”
杨晞成长于医学世家,在医学上天赋异禀,自幼跟随养父学医,刚过及笄之年便考入了太医局,一年前凭借出色的医术为圣人看重,招募进宫中尚药局,成为唯一的女御医。
这场时疫于发生在汴京城郊,具有传染性,为了遏制疫病传入内城危及大内,在城郊设置了好几个救治病患的隔离棚。
恰巧几年前杨晞得官家亲自批准拨款,在城北郊开了一家医馆,名曰为善堂。城北郊的疫病隔离棚就设在为善堂隔壁。杨晞自荐领导救治这场时疫。但由于御医身份,尚药局考虑极其慎重,眼看时疫无法遏制,今日才终于准许了杨晞的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