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感到背后一阵温热,又带着丝丝凉意。
时不时还能感受到乌发轻扫。
这一刻,沈荠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他在吻那些伤痕。
靳奚垂眸,神色悲戚,他的唇正微微战栗着,每触碰一次,心就狠狠颤一下。
被铁鞭抽过之地,皮肉狰狞,虽已结痂,但还是触目惊心。
而这些都是她在刑狱中所受。
而他那时并不在京中。
她一个人要遭受多少痛苦。
泪水簌簌而落,浸湿了她的伤痕。
他一点点吻遍,不敢太用力,就那样轻轻触碰,唇齿间满是苦涩。
靳奚多希望,他能代她受过。
眼泪和着吻,缓缓而下。
窗外寒风刺骨,室内淅沥水声遮掩那即将呼之欲出的春色。
*
夜色融融,圆月皎皎。
今夜正是上元节,游人如织,花灯夺目,将整条长街都映的恍若明昼。
而灯会是以往必不可少的节目。
念着夜晚的灯会,靳奚与沈荠同乘马车,早早便在青石桥上等候。
二人出行很是低调,皆是寻常装束。
在夜色掩映下,并不算出挑。
“这桥,名唤太和桥。”
他冷不丁一句话,让还在看桥下泠泠江水的沈荠一下子晃了神。
她自然知晓,不仅昔日与他一同在这赏灯,后来也是连云坊通往街市的必经之路。
日日都走的,怎么会忘了叫什么呢?
寒意料峭,虽然过了年,但风还是不减。
沈荠不禁瑟缩一下,被他捕捉到,将她的手揽在了自己手心里。
边凑近她,边道:
“以前有个传说,只要是有情人走过此桥,便朝朝暮暮不分离。”
沈荠不觉怔住,她忽然眨了眨眼睛。
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问道:“不知当年的太子殿下又是何时对我有情?”
此言一出,靳奚清冷如霜的脸微微一变。
若是旁人问起他心悦何人,他必定能将“沈荠”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可若是问何时有情,他却一下子答不上来。
一见钟情么?
可那时年纪尚幼,心里只装圣贤书。
随着年岁慢慢增长,情窦初开,再经历如此变故,两人在一起,只能道是水到渠成。
就像合该如此。
这是桩无头公案,本想计较,可又无从计较。
他们就是枝枝蔓蔓的藤树,根茎早已纠缠不清。
若是执意分开,就只能连根断起。
“缘分天定,水到渠成。”
靳奚只能用这八个字回答她。
“卖花灯喽,讨好彩头!”
一声吆喝搅乱了本该旖旎的氛围。
在桥下有卖花灯的,各色花灯悬于货架上,煞是惹眼。
众人纷纷围过去,沈荠与靳奚相视一眼,也走了过去。
“这个衬你。”
他挑了盏玉兔造型的灯送她,一双深邃凤眼漾出了笑意。
沈荠抬头接过,鬓间发饰伶仃作响。
他看了一瞬,此时手掌心正微微发烫。
正是他先前买下的那支镶了银铃的玉簪。
无论是重重帷帐中,还是在清风朗月之夜,鬓间轻晃的铃铛之音,让他微微失神。
她也挑了盏莲花灯,等付过银子后递在他手中。
“我们去放河灯罢?”
靳奚颔首,拉着她的手又一同往河边走去。
小小的蜡烛长在花蕊中,做工惟妙惟肖。
将她带着笑靥的半张脸给映红了,勾勒出明媚姣好的轮廓。
沈荠蹲下身子,脚下便是湿泞的河岸。
“将它放在水里,谁放的越远,谁来年就能讨个头彩!”
卖灯的一吆喝,众人纷纷放起了花灯。
一霎时,波光粼粼的河面如绽放了朵朵莲花。
烛光忽明忽暗,不知晃了谁的眼。
靳奚也矮下身子,与她同在一处,两只小小的花灯随着微荡的波涛缓缓向前漂去。
等沈荠将灯脱手的那一刻,她只觉眼眶微酸。
快要落下泪来。
“现在想来,当真是亏了。”
“什么?”
人群过于嘈杂,她的声音掩在其中听不真切。
靳奚回望她一眼。
“亏了那间铺子。”
靳奚努力辨别她的声音,才听清这句。
不觉直起身子,眼底起了波澜。
她说的正是他当初出征前提起的镇南铺子。
如今旧事重提,让他想起那日,心里顿时尴尬起来。
“阿荠,那我用我们的余生和你换那一间铺子,如何?”
沈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那铺子应该挺值钱,就算是卖了,也能有个好价钱。”
她在心里计较一番,靳奚不禁哑然失笑。
“砰——”
突然一声炸开。
随后映红了整个江面。
“哇,是烟火!谢临棠,你快看!”
人群中一句女声尤显得突兀。
“卿卿真乖。”
被她叫住的那位公子对其宠溺一笑,将她的手捏的更紧了。
沈荠仰起脸,眸中所映烟火恰如耀眼星辰。
不知是何人在江的另一侧燃起了烟火。
照亮了夜幕。
靳奚轻轻执起她的手,目光直视着她,平时里淡漠的一双眼满是柔情。
沈荠心中微微一颤,仿佛被魇住了,耳朵里听着烟火绽放的声响,目光却不肯挪开他的眼。
他将那枚玉佩放在她的手心,触手温润,沈荠垂眸,正是他的玉珏。
“这本该属于你,依民间习俗,是聘礼。”
沈荠眼眶愈发酸,历经生死,兜兜转转,终是旧相识。
思绪又回到多年前上元夜。
也是这里。
少年问:“阿荠,你许了什么愿望?”
少女嗔怒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后来年年许愿,求的不过是长命百岁与那人康健。
谁也不知她当时许了个什么愿望。
可现在沈荠终于能在心底轻道一句:
我的愿望实现了。
*
凡人一生,不过是史书寥寥几笔。
容清元年,帝立皇后,后宫虚设。
容清三年,得一子。
容清五年,大启强盛,北戎毁约进犯,帝亲征剿灭。
容清十年,百姓和乐,天下太平。
容清四十年,帝让位与太子,与皇后退隐。
史称一段佳话,后人赞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