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一脸悲痛的季沉不知何时来到了苏芷云身旁,他止不住大笑两声,神色痴狂。
显得狼狈不堪。
他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
是他蠢笨,苏芷云不止向他暗示过一次,可他只被痛苦将双眼蒙蔽,不曾听懂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
那年夏蝉荷香,流水悠长。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手里还捏着一封被汗水浸湿的投名状,被苏直拒绝后连个小厮引路也无,任凭他迷路走到苏家后院。
荷花荡漾,开得正好。
还有几尾鱼在池中游弋,是他从未见过的花色。
日头火辣辣的照在身上,可他如今的处境又何尝不是如烈日烹心?
他从怀中掏出干裂的馒头,揪下一点往池子里撒,看着鱼都凑在一起吃食,心里莫名快意起来。
就在此时,叶亭贞听到有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透过层层叠叠的花依稀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衣裳。
“这么久可把我憋坏了,哎,你看最中间那朵,多好看!”
“小姐,若是被夫人知道怕是又得受罚了。奴婢去寻小厮来摘,小姐千万别走远了。”
“好好好,你快去罢!”
将侍女打发后,那女子便往池边更近了一步,想仔细嗅着花香。
结果一声惊呼回荡在叶亭贞耳边,他想也没想,纵身跳进池中。
花影深深,却不及水下情真。
等那女子睁开眼时,便看到了手边还被人放着一支荷花。
正如她所说,池中央那一支。
*
谢瑾瑜走到景安跟前,他看着疯疯癫癫的叶亭贞,脸上露出了解气的神色,忍不住啐了一口。
“殿下,方才查清了,那个射杀陈辞周与苏芸云的人是叶亭贞的暗卫,名叫叶宵,我们的人过去时已经断了气。”
景安微阖了双眼,想起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将他的尸骨寻处好地埋了罢。”
“那他该如何处置?”
谢瑾瑜望着还在发狂般笑着的叶亭贞,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以他对这位表哥的了解,就怕他心里还念着旧。
还未等景安启唇,忽然见叶亭贞轰然一声倒在地上,血不断从脖颈处涌出——他用插在胸膛的那把匕首割断了喉咙。
血流淌了一地,沾红了那层薄薄的初雪。
眼睛不甘心的看着天。
随着手无力的落下,饶是再不心甘,这一生终究落幕。
他孤注一掷,放下了手中运筹帷幄已久的棋子,却是满盘皆输。
雪花纷扬,如未尽的愁撒落人间。
景安看着,心中只剩无限怅惘。
“就将他的尸骨葬在蜀中上清县一处青山,不设碑,只一座孤坟便是。”
许久,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加了一句。
“还有,将陈辞周葬在山水悠然之地,他会喜欢。”
谢瑾瑜抿了抿唇,拱手称是。
“殿下,那……二……皇子该如何?”
他斟酌着措辞,如今太子已经归位,若再称呼陛下终归是不妥,索性还是叫了从前的称呼。
景安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躲在帷幔后面瑟瑟发抖的靳奕,此时皱巴起一张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像极了他的母亲。
靳奕虽然坐上了皇位,但也是被叶亭贞与苏芸云推上去的,也未做什么错事。
但一时要如何安置,也没想出什么头绪。
“就将他带回皇宫罢,以后再议。”
谢瑾瑜领命而去。
雪落的越来越大,地上已经撒上了一层白。
景安将沈荠扶起,轻轻执起她的手。
“阿荠,我回来了。”
沈荠看着他眼底泛起的青,和眼底泛起的泪意,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该从哪一件说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众人皆俯首在地。
齐声高喝,山河共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万岁。”
此时有一片雪正巧飘在沈荠发梢上,他轻轻抬手替她拂去。
“阿荠,我们回家。”
“好,回家。”
山河俱静,万物更替。
雪落一地,恰是清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