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都要乐了。

“扬错。”家就在眼前了，林周锁忽然叫住我。

蛇形也停下了，林周锁抬头看遥远的天，声音朦朦胧胧的，我听着一会真切，一会又遥远得可怕。

“我没把你当小孩。

“你是城里的小孩，见识和眼界比我们高太多，我们有的、我们能给你的，你都不需要。只能尽可能多照顾你一点……

“我……我们，想对你好一点。”

好一点，再好一点，让你觉得这里也不是那么落后，这个小破村庄，这里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人，这的天和黄土地，庄稼里野大的孩子们……

或许将来，来老爷子墓前祭拜的人，不会缺了你和你的父亲。

这是林周锁简朴的心愿，他明明可以借着月色和清风，向我一言一语讲述的。

可是他没有。

或许是觉得没必要，或许是不想给我增添心理负担，他只说了句想对你好，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我看向他，他没什么表情，甚至还能朝我微微一笑，转瞬即逝的笑。

就好像这些话并不是什么会让人觉得尴尬的话，他想到了，于是说了，就这么简单罢了。

可你偏偏看懂了他在月色下的曲折蛇形，那或许是他的心理铺垫，你也懂了他话语的意味，尽管可能与他最初的表述有所偏差。

于是你上了钩，走了弯路，青春年少里只剩下一个人的影子。

他是没有鱼竿的姜太公，而你是傻傻追着他跑的鱼。

但你又不能怪他不去甩那把没有饵料的鱼竿，他毕竟不是姜太公，他是林周锁。

我看不懂林周锁看我的眼神，那让我莫名心悸。

直到后来的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个眼神。

那是羡慕，那是渴望，那是求而不得又已经认命的无奈。

林周锁今年才18岁，可是我从他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少年气息。

他的眉眼尚且年轻，他的心却老了。

“为什么。”我听见我说，那声音莫名颤了几下，“为什么非要对我好。我们才见了几面，认识了几天。”

只是因为我是堂弟，又没有家长陪同吗？我总觉得，林周锁不会拿这种话来敷衍我。

“哈哈。”林周锁笑了起来。

似乎是我固执想要一个答案的模样取悦了他，他苍老的灵魂一下子又年轻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林周锁去开了门，摇着头说，“你叫扬错，是我堂弟。于公于私，我都没必要对你不好。”

“去吃宵夜吧，今天太晚了。”林周锁背对着我往里走，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他的情绪，凑近了却能感受到他的愉悦。

就好像他已经完成了一件非常神圣的任务，这让他打心底觉得高兴。

平心而论，他的照顾非常周到。

除开第一天没给我钥匙和WIFI密码，甚至没加个联系方式外，他都做得很好了。

自己没空就托朋友照看，朋友也尽心尽力。

“林周锁。”我喊住他。

他回头看我，在月光下，显得眉目生辉。

我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我想说，你不用托欧珉义照看我的，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想给你添麻烦。

可是这一下，我却觉得没必要了。他好像能包容我所有的要求，不管是否合理，不管是否任性。

“我明天想吃小笼包，行吗？”

我笑着说，走近了他。

他诧异一下，大概没想到前一秒还不敢待在人家屋里的我，下一秒居然大胆地出来点菜。

“行啊，小欧手艺还不错，让他做，我正好也能蹭一顿。”

“是吗，那你替我先谢谢他，我明天再去亲自道谢。”

“行，都行。你们好好相处就行啊，不要担心麻烦他——随便麻烦都可以，他不会介意的。”

他无疑是个很好的堂兄，我禁不住会去想，如果他有个兄弟，他是不是也会将对方照看的这么周到。

宵夜味道不错，这家烧烤店的串很合我口味，我们边吃边聊，不小心就吃多了。

林周锁看着我灌下去一袋感冒药和两杯水，这才放我去洗漱。

这天我睡得很晚，晚上去上厕所时看见书房还亮着灯。

房门没有关严实，我透过门缝，看见手腕支着头，专注看一本书的林周锁。

我的手抬起又放下。

想让他早点休息，又觉得没有立场。

思忖再三，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林周锁看上去并不困，或许现在不去打扰，就是对他最大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