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五点时林周锁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西瓜和另一个纸袋。
我听到声音出去,正好看见林周锁在鞋柜边换鞋。
他换了双拖鞋,抬头就看见了我。
“晚上吃什么。”我毫不见外地问。
林周锁把西瓜拿进厨房,反问我想吃什么。
我不怎么挑,就说吃什么都行。
林周锁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饱含打量和思索,见我只是看着他,什么也不说,他就点头,说行。
他洗了洗手要做饭,我想给他打下手,让他赶出去了。
摸摸鼻子,我不想这么快就走,不知怎的,我很好奇林周锁平时的生态,不自觉就想朝他靠近。思来想去,我扒在厨房门口,说:“你没给我钥匙。”
“什么钥匙?”林周锁正在冰箱前挑菜,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说:“大门钥匙。”
我看见林周锁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还懊恼地拍了拍额头,一迭声说对,说他确实忘了。
“吃完饭给你找钥匙。”
得了林周锁的承诺,这里也再没我什么事,我便放下心来去等着开饭了。
今天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天,目前看来我们相处还算愉快。
我父亲说,很少有人会不喜欢阿锁。现在看来,我似乎能理解了。
林周锁炒了一个菜,还热了热从欧珉义家捎回来的耦盒。
一盘西红柿炒蛋,一盘耦盒。
林周锁还炖了汤,里面加了大小米和一些常见干果,很浓稠,他还把糖罐拿来了,喝起来口感不错。
他吃得比我快,吃完收拾了餐具去了厨房。全程没有人说话,吃饭气氛如上刑。
五分钟后,他端出来一盘西瓜。
我喝着汤,看着他把西瓜放在我面前,有点不明所以。
“小欧自己种的,今天吃的玉米也是他种的。西瓜是脆瓤的,吃完饭少吃点,别吃坏肚子。”
盘里量不多,刚好够我一个人吃。
我的余光瞥见他开门进了屋,出来时外面穿了件薄外套,他往门口走,换了另一双拖鞋,于是我意识到他要出门了。
“你要去哪。”嘴比脑子快,我甚至汤都没来得及咽下去。说完擦了擦嘴,我看向林周锁。
他显然也没想到我会问他,我们的关系目前还没好到要打听对方出行的程度。
“去看爷爷,他明天就要下葬了。”
我在心里啊了一声,想,明天吗。
“不是!”我直接站了起来,诧异道,“明天下葬?!怎么没人跟我说啊?”
我不是祖父的孙子吗?虽然在他生前,我们只在手机里见过几面。
我专程为了这个来的,结果如今不让我参与?
“老爷子不想走那些流程,下葬的时候只让二叔跟着。他觉得你和三叔不会来。”林周锁回头看了我一眼,顿了顿,他搭在了门把上的手松开又搭上,踏出去的半只脚又收了回来。
他有话要跟我说,看上去他已经考虑很久了。
“你这么激动……你要去看看他吗,毕竟是你爷爷。”
我被问住了,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说是爷爷,但我并没有真的见过他。
我父亲早些年南漂,在江南那一带做生意,遇到了我妈,两个人算是一见钟情,互相试探了两个月就正式确定了关系。
我妈是南方人,但不是江南那边的。这么算起来,他俩都是背井离乡。
他们在那边安了家。后来生意忙了起来,回家的时间一缩再缩,最后乡音成了梦里的回声,只在那块小小的黑盒子里能听见那么两句。
再后来出现了我,他们就更没时间回去了。我是早产儿,据说我曾经有个兄弟,但是早夭,而我的身体也不见得多好,以至于我父母很疼我。
他们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我们互相依靠,于是构成了整个世界。
我是第一次回到真正的家乡,也是第一次见到林周锁。
血缘上的爷爷,我只从手机里见过几面,印象里他应该是个很好的人,但真论起来,他还不如公园里遛弯的大爷与我感情更深。
我毕竟没有握住他的手,触碰他的体温,所知所想不过那冷冰冰的称呼,说些冠冕堂皇的在乎,怕是也没人会相信。
会这么激动,也只是因为我认为这件事我有知情权,不声不响就下葬了,我还什么都不知道,那也太不像话了。
我垂下眼睛,说算了吧,本来感情也没多深。可是林周锁却很坚定,在他问过我之后,他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你必须去看看他。”
去看看他。
没什么必须,但去与不去似乎都没那么重要。
“……你带路吧。”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林周锁那么坚决,我只好妥协。
林周锁不是个合格的东道主,但平心而论,他对我没什么不好的。
我们不熟,我不愿,他想必也并没有多乐意,尤其,他一个人生活着,貌似过得还不错。
有猫有狗,三两友人。
老爷子的棺木在不远处,林周锁领着我七弯八拐到了个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