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这一世是连滚带爬逃出十里峰的。
这事要怪也只能怪陶然自己嘴碎,在十里峰上隐居太久,难免会絮絮叨叨说起人间那些短暂的经历。
最令他耿耿于怀的自然是林叶笙敲诈勒索他那一事,他愤愤不平地跟师父和镜灵说起了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希望将来回九重天告状的时候有能人帮个腔。
谁知二人谁都没为他鸣不平,镜灵毫不理会陶然想表达的心情,只问:“你好端端的去换人参做什么?”
“土地公说千年人参可以续命。”陶然回答。
“你的命不比人参精长?用得着他来续命?”镜灵盯着陶然的眼睛,辨别他是不是在撒谎。
这把陶然问懵了,是啊,为什么要去跟人参精做这个交易,自己拿人参有何用?陶然冥思苦想了一阵才勉强回忆起一些模糊的片段,“应该是换他的法术去林间洗温泉澡。”
镜灵阅人无数,只单看语气和神态就能判断出对方是不是在撒谎,何况陶然这种毫无城府之人,听到陶然的理由愈发不想搭理他了,冷冷丢下“活该”两个字。
陶然见镜灵冷漠无情便去对师父诉苦,把林叶笙的恶劣行径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遍。
谁料他的师父一样抓不住重点,懒洋洋地啃着手中的果子对陶然道:“一根破人参而已,说破天了也就是个凡品,有什么好稀罕的,你看我这个青竹赤玉果,上等仙品,不光能续命,还能起死回生呢。”
所以等到忘川元君再次传信让他入凡尘的时候,陶然就打起了青竹赤玉果的主意来。
上一世一文钱难倒他这个神仙,这一世说什么也要未雨绸缪。
他不通人情世故,又不能再去找个财神童子敲诈勒索一番,那师父种的那一排红彤彤的青竹赤玉果边便是最好的财源。
人间一颗千年人参价值千金也只能续命,师父这个能起死回生的青竹赤玉果至少也能值万金了。
临行前陶然坦诚地跟师父商量了这个事,原以为自己作为师父唯一的一个徒弟这点要求不算高了,谁料师父劈头盖脸一顿乱棍。
除了第一句“朽木不可雕也”,后续全是骂骂咧咧地数落陶然没良心:“混账玩意,人间一趟空手而回,还有脸问我要东要西的,除了一碗拜师酒你孝敬过我什么?不对,拜师酒还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陶然驾着云一口气蹿出几百里,被揣在怀里的镜灵被颠地如同装在坛子里使劲晃荡一般,“差不多得了,你那点微末法力还想一口气飞多远呢?”
这句话像是提点了陶然一般,顿时如同浑身被卸去了力道一般,筋疲力尽地从云端跌落。
陶然正惋惜他那张刚精心梳洗过的脸要跟土地来个猛烈撞击,“噗通”一声,一股巨大的水花溅起,耳边响起了咕噜咕噜之声。
还好云端下是水,不然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行走人间真是不好看。
陶然挣扎着浮出水面,一看自己正置身一处水流湍急的河段,两边没有滩涂只有高耸的峭壁,竟是一段峡谷急流。
陶然方才憋着一口气飞出几百里算是超实力发挥了,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再腾云了,索性被水冲着走,横竖也淹不死。
才漂不远就看见了一条大船正逆水而上。
这条船又漂亮又气派,陶然天人五感老远就看见甲板上一位器宇轩昂的公子哥儿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摆着各色点心果子,几个侍从一旁奉茶打扇,而那位公子哥儿则端着一本书看得认真。
在水中飘荡的陶然心想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自己堂堂一个神仙居然混得连凡人都不如,可叹、可叹。
那公子哥儿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书,有些疲累地揉了揉眼睛,放下书本远眺,陶然下意识地想往水中沉下去,免得被凡人看见自己这狼狈的样子。
谁料那公子哥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正要沉底的陶然,指着那个方向说道:“有人落水了,快打捞上来。”
他的仆从显然是不乐意的,跟公子哥儿顶嘴:“大人,别捞了吧,这个地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是水贼怎么办?”
“万一他不是水贼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淹死?快去吩咐船工救人。”公子哥儿喝令道。
仆从不敢跟公子哥儿顶嘴,却也磨叽着不肯动,他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万一捞上来一个水贼里应外合岂不是引狼入室了。
公子哥儿见陶然要沉底了,急得差点没自己要翻过护栏,仆从见主人如此也不敢再犟了,立马吩咐船工救人。
陶然刚沉入水中盘算着这艘大船什么时候能过去,一张大网抄便兜头落下,耳边响起“一、二、三、起。”
然后身子腾空,重重地跌落在甲板上,陶然恼怒地看着眼前这几个拿着大网抄的人,自己都一再退让了,这点脸都不给留的吗?
一众扫视过去,只有那个白衣青年最抓眼睛,他身量挺拔五官深邃,一袭白衣在河风中猎猎作响,好一副意气风发少年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