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天宁寺供佛法会。
古刹钟声悠扬,清远韵长,风过银杏林,又落一地秋,满目皆是暖意金黄。
“秦小姐?”
温婉女声轻唤,秦昭楚礼貌回身,眼见得是蔺潇依与陆云琅相伴走上石阶。
陆云琅牵了牵蔺潇依的衣袖,颇为不悦:“嫂嫂你理她作甚?还嫌害你不够?”
“云琅,莫要无礼,勿忘自己高门贵女的身份,言行谨慎些才好。”
蔺潇依缓声细语咬字清晰,每个字,都听在秦昭楚耳中。
两人走到秦昭楚跟前,蔺潇依故作欢喜,假意热络地拉起秦昭楚的手:“当真是你,方才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许久不见,秦小姐可安好?”
秦昭楚回以笑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陆小姐、蔺小姐安好。恕我疏忽,如今该改口称你为陆少夫人。”
这称呼,蔺、陆二人都十分受用,只不过一人是心中暗自得意,一人表露在面上。
陆云琅冲秦昭楚摆了摆手,鼻尖指天:“算你识相。劳驾!别挡了本小姐的道儿。”
蔺潇依拉住了陆云琅,分明还没想放过与秦昭楚寒暄的机会:“卿君与我都惦记着你,但是前几日婚宴仓促,事出有因,没来得及向你再下请柬,秦小姐不会怪我吧?”
“少夫人言重了,自然不会。”
秦昭楚后退一步,让开蔺、陆二人呛人的脂粉香味儿。
蔺潇依做出一副欣慰的神态,明知故问道:“那就好,改日咱们再小聚。今日,你也是来参加法会的么?”
陆云琅冲秦昭楚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嫂嫂怎么忘了呀,如今秦小姐可是公主面前的红人哩!公主替先太后祈冥福,护佑苍生,怎会不带上她呢?”
瞧她俩这一唱一和的架势,倒还真让秦昭楚咂出几分有趣来。陆云琅是个蛮横但脑不转劲的主儿,蔺潇依惯会说软话拿捏怂恿她,令她更为冲动地行事。但他们都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难保没有摔断骨头的那天。
想到这里,秦昭楚笑意更深,并不言语。
见未达目的,蔺潇依瞧着一旁攀山的乞丐,又计上心头:“瞧我这记性,竟没想起秦小姐已暂居公主府上,两月有余了,确实足证看重。秦小姐见谅,近几日我的头脑愈发昏沉,忘性甚大,对气味儿也比平时更为敏感。”
她的秀眉微蹙,以帕掩面,就连一旁的女侍银霜也加入挥舞绢帕的行列。
“哪来一股子穷酸味儿?臭叫花子,这也是你配来的地方?”
陆云琅抽出腰际软鞭,吓得乞丐手中残碗摔碎在地。碎碴擦过她的裙袂,令她更为恼怒,扬鞭就打。
秦昭楚抬起手臂,拦在前面,生生挨下这鞭:“法会布施斋饭,是公主的安排。陆大小姐,你这是连公主也要一块儿打了么?”
乞丐连滚带爬跑上台阶,直奔院门而去。
陆云琅怒气冲天,仍要追上去给他教训:“滚开!本小姐鞭子无眼,大不了先连你一起抽上十鞭,看你挨不挨得住!”
本在不远处清扫落叶的扫地僧,右手持握长柄竹扫帚,左手单掌行礼:“阿弥陀佛。佛门净地,不可伤人。”
秦昭楚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蔺潇依不甘落后,随之行礼道:“阿弥陀佛。”
陆云琅瞥了一眼僧人,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什么东西?竟也敢在我面前造次!”
等扫地僧走远,陆云琅扯下一把垂枝的银杏叶,裹霜白果落了一地,弥漫臭气更甚。
蔺潇依柔声劝道:“云琅。”
再留此处,已无意义,秦昭楚忍住吃痛道:
“二位,没别的事,我先去客堂了,以免请公主久等。”
“那是自然,秦小姐请。”
蔺潇依给她让开路,望着她与侍女离去的背影,收敛笑意,目光转为冰冷。
陆云琅不满道:“嫂嫂,干吗给她好脸色。”
蔺潇依假劝实拱,面露戚戚之色:“再怎么说,她也曾是陆家人。她再怎么难为咱们,当下也要忍耐。难不成当众撕破脸,要外人看了笑话去?”
陆云琅果然不叫蔺潇依失望,当即怒意更甚:“就她也配?!这口气,我决计咽不下去。”
蔺潇依劝言:“云琅,三思而后行,莫要冲动呀。你素来心思纯善,又怎能斗得过她?”
陆云琅冷哼一声:“放心,嫂嫂,我心中有数。今日,定要她好看!”
蔺潇依假意因劝不住小姑子,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
“飞鸢,过来!”
“在。”
陆云琅喊近身护卫到面前,俯首贴耳地密谈。随后,唤名飞鸢的男子便疾行而去。
“秦昭楚,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陆云琅阴狠盯着秦昭楚的背影,蔺潇依对此情此景,甚为满意。
离法会开始,还有段时间。
石阶漫长,秦昭楚沉默地想着心事。
念念惦记着刚才的那一鞭:“小姐,刚才伤到您没有?要不先找地方给您上点药?”
秦昭楚道:“我没事,晚些时候再涂药吧。念念你可知晓,观音殿在哪?”
“小姐稍等,我去打听一下。”
念念眨了眨眼,凑向一位和善的妇人,很快地折返回来。
秦昭楚笑道:“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