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追求季俞笙的时候，苏职只是单纯抱着谈场恋爱的想法去的。后来意识到自己心动后，她想的是大大方方坦明，让季俞笙看到自己的心意，再决定要不要在一起。

得偿所愿的是，他们真的恋爱了。

在这个夏天。

可苏职却忘了一件事。

——她生病了。

随着这次心外科研讨会的结束，周主任在看过苏职近期的体检报告之后，和苏父苏母商量讨论过两次，决定开始将她的手术安排提上日程。

苏职作为当事人，中间也跟着去旁听了几句。

如果说之前只是抽象地清楚自己的病情比较少见，或许还有点严重，那经过这段时间手术方案的商讨，苏职心里已经有了更具象化的了解。

手术风险三级。

但由于她的情况更为复杂棘手，对手术的要求相对来说也更高，手术的成功率保守预估也只有百分之四五十。

苏职记得那天沈蓉珊和苏天明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刻意没有当着她的面继续问下去，而是私下里去偷偷找的周主任他们。

尽管季俞笙的表情看起来无比冷静，但她还是无意中窥见过，他眉宇间的忧色。

不过苏职也不傻，特意旁敲侧击地咨询过自己曾经认识的医生朋友，得到的结果是，这个数字的成功率不算高。

甚至……有些偏低。

苏职之前总说着顺其自然，但当一堆堆数字真真切切地放在她眼前时，那颗被她放任许久的心脏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一般，狠狠地震颤了两下。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当今天在听到护士们谈论那件事的时候，她才会不受控制地停住脚步，默默听了那样久。

季俞笙太好，所有人都太好，好到她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

她在乌托邦里安睡太久。

而这个被她淡忘的现实，如同一颗潜藏的闷雷，终于在今天炸碎了她自以为平静的生活。

苏职卸力地倚靠在门后，垂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攥，目光定定地盯着地面，像是想以此来寻找一个可以暂时依靠的支点。

指尖也因为用力而变得惨白。

方才鹿乔说的那些话，宛如一只巨大的警钟，一次次地回荡在她的脑海中，苏职感觉周围的空气好似逐渐变得稀薄，竟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苏职忽然意识到，尽管她不想，但有些东西……

她好像不得不面对了。

-

隔日傍晚，季俞笙下了手术打算回办公室换身衣服时，却意外在门口看见了苏职的身影。

落日西悬，将天边的云染成了立体的金色，阳光洋洋洒洒地照在走廊上，一如她第一次来办公室找他那天一样，温柔而偏爱地围绕在她的周身。

季俞笙稍有恍神，随即加快脚步走上前，低声问：“怎么不进去？”

听到动静，苏职睁开眼对上男人清冽的眸色，眼睫顿了顿，而后嘴边绽开一抹明媚的微笑：“因为你没有同意啊。”

季俞笙闻言又是一愣，不觉轻笑出声。

原来他们都默契地想到了那一天。

那个，仿佛就在昨日的怦然。

“进去说吧。”季俞笙心知苏职来找他应该是有事，伸手拧开门，侧了侧身子，让她先行。

苏职起身走进办公室里，像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自然地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季俞笙从饮水机旁抽出一只纸杯，接了杯温水放在苏职面前，才出声问：“怎么突然这个时候过来？”

其实季俞笙并不是无缘无故这样问，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按照以往，这个时候他已经换下白大褂去病房里找她了。

换言之，苏职完全没有理由多此一举，提前来办公室这里等他。

“你不是觉得我前段时间忽略你了吗？”苏职接过纸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地捏在手里：“我这不是想‘洗心革面’，特地来‘亡羊补牢’么。”

“……”

季俞笙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显然不太相信这话，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放心，我这只羊不跑。”

话落，苏职转动纸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滞了下，努力强迫自己不挪开与之对视的双眸。

可两秒后，她还是迅速低头隔断了视线。

他的眼神太过坦诚，也太过温柔。

她深陷其中。

……却终是忍不住退缩了。

季俞笙敏锐地察觉到女孩子的反常，微微俯下身，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感觉从昨天起就有些提不起精神。”

“没事，”苏职故作轻松地翘起嘴角，赶忙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可能……是照顾煤球累的吧。”

观察着她的表情，过了几秒，季俞笙才收回手随意地搭在桌面，声线轻缓：“说吧大小姐，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苏职重新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眸，长长地“嗯”了一声道：“就是闲来无事，想来问问我的病情。”

听到这话，季俞笙眸色稍敛，心下微微一动。

他忽然回想起，那次她也是坐在这个位置，用着差不多的松快语气，问着几近同样的问题。

或许是因为最近这段日子，苏职的手术方案是组内关注的重点，所以在以男朋友的身份面对她时，季俞笙刻意回避着正面扯到她的病情上。

这一刻。

他似乎明白了她来这里找他的原因。

须臾，季俞笙唇角微抿，轻轻开口问：“你想知道哪方面的？”

苏职双眸浅弯，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不知道，随便说说吧。”

季俞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起身径直走到饮水机前，又用新的纸杯接了半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