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中学新生军训第三天。
支晴里站军姿站到后背僵硬的那刻,突然明白了。
原来班会课范普开最后那句——
“祝大家军训顺利愉快。”
里面包含了两分同情,三分看热闹不嫌事大,五分你们好自为之,的复杂情绪。
老天玩儿他们一样。
训练开始后,虞枋持续40度高温。
光照最为强烈的中午,一众新生傻愣愣地曝晒在毒辣太阳下。
明摆着要让人脱层皮。
好不容易挺到队列休息,支晴里情绪萎靡地靠在阴凉处续命。
有那么一瞬,她忽然有点羡慕孟愉。
军训开幕式后,岑君以孟愉体质不好的理由开了假条,轻松跳过了这个步骤。
支晴里私心很看不上这小动作。
因八个月早产,孟愉小时候常生病。
经过这些年娇养下来,不说拔山举鼎,起码运动会报个五六项比赛是没问题的。
当然,拿不拿奖另说。
这种单纯护犊子的行为,岑君从没想起她还有个女儿。
支晴里也不稀罕。
然而,现实残酷。
两三天站军姿、踢正步下来,支晴里当初对“避训”这事儿有多嗤之以鼻。
现在就有多想把自己的腿摔断。
“同学们,我昂哥请大家吃雪糕。”
“女生先领,男生排队!教官,这是咱一班集体孝敬您的水,下午多给我们休息休息呗……”
操场边的树荫下,在一堆晒得蔫黄,气都喘不匀的新生里,段朝饱满的吆喝声一起,树梢打盹的鸟接连惊飞好几只。
“支晴里,别睡了。”
“来,吃根冷饮降降温。”
一道阴影落下,支晴里脖颈一冰。
她打了个激灵,人顿时清醒了。
“乔淮昂,我不用吃冷饮。”她生无可恋地睁开眼,“你直接给我上速效救心丸就行。”
“那玩意儿没有。”乔淮昂蹲到支晴里面前,挥了挥手里盒子:“藿香正气水要不?我刚去买的。”
“……”
瞥了眼他微汗的鬓角,支晴里从口袋掏出包湿巾扔过去。
“离我远点。”
“给你买的还嫌弃我?”乔淮昂气笑了,他撕开扯出张湿巾,把冷饮包装上化开的水雾擦去,这才递给她:“呐,我手脏,你自己打开吃。”
“谢谢。”支晴里恹恹道。
乔淮昂在她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瞎客气。”他顺带一撇她,问,“不过,你什么时候开始和我说谢谢了?”
支晴里偏开视线:“我礼貌,不行吗。”
“行行行,你最行了。”
乔淮昂摘下帽子,随意把刘海往后一捋,造型顷刻成了痞气背头。
不少女生私语,明里暗里看了过来。
“支晴里,你往那边去点。”
歇过劲儿后,乔淮昂咬着冰棍挪了挪身体,抱怨说:“我都没地儿坐了。”
支晴里指向一米外的宽敞台阶:“对面有。”
“不去。”乔淮昂拿帽子给她煽风,“你旁边更凉快嘛。”
“别欠儿,好好说话。”
“支晴里,我算发现了,你这两天对我很不友善呢。”乔淮昂挑眉逗她,“怎么,我最近帅到让你无法直视了?”
支晴里:“……”
什么毛病。
她主动移远几步,“眼皮抽搐就再去趟医务室。”
“……”乔淮昂躁动的孔雀尾收了。
一班同学虽然还没完全认识,但颜值出众的几位首当其冲是被关注的对象。看着两人熟稔的吵嘴行为,有人伸头问:“你们俩是初中同学吗?”
乔淮昂背倚树干,摇了摇食指回答:“不。”
“不是?”
又一人接话。
“是不止。”乔淮昂嘴角带笑,看了一眼支晴里,优哉游哉地说,“我们一起长大的。”
“这样啊!”
“那不是妥妥的青梅竹马……”
此刻,一旁的支晴里正捏着鼻梁醒神。
小腹猛地传来一阵强烈坠痛。
“……”
她慢慢起身,把没开封的甜筒放回冷饮袋。
“我去打水。”
“我帮你。”乔淮昂立马结束对外建交,两口咬完了棒冰,站起跟上她,“或者我陪你一起。”
支晴里:“我还要去趟洗手间。你一起?”
军训男女厕所分隔在两条路上。
天气炎热,不少女生脱了外套在洗手间外乘凉,乔淮昂不方便过去,只能作罢。
“算了,你快去快回。”
-
前段时间精神压抑,作息颠倒混乱,支晴里的生理期就没准过。
本以为这个月会在十几号。
谁知今天来了。
出了厕所,她调热水洗了洗手,然后拐弯往水房走。
到本班水杯放置区。
那儿站着三四个脸孔陌生的女生。
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个蓝色水杯。
军训强调整齐划一,学校统一发放了印刻名字的水杯。男生蓝色,女生绿色。好多人嫌单调,于是发挥特长在杯身涂鸦。
眼下,这几个女生正神色激动地转着马克笔。
估摸着是想设计一下那个水杯。
支晴里目不旁视地绕过几人,找出自己的杯子,打开抿了口温度适中的军训特供。
大麦茶。
“哔——”
一阵急促尖锐的集合哨传来。
支晴里心咯噔了下。
这几天,身体都被训练出条件反射了。
她放回水杯,准备归队,一抬眼,透过水房玻璃看到本班同学仍旧坐倒一片,休息聊天的都有。
不是他们连队集合。
支晴里停下了要走的动作。
“完了,咱们班吹哨了!”
“来不及画了,把他杯子放下!迟到教官要罚跑操场的……”
“快走快走……”
和她悠闲相反,几道身影慌慌忙忙从支晴里眼前跑过。走在最后的女生胡乱把杯子搁上置物架,人就提步冲了出去。
咣当!
许是她太着急没放稳。
蓝色水杯垂直往下跌滚到平台上。
杯盖杯身摔得脱离。
水“哗啦”溅了一台面。
尽管支晴里眼疾手快退了退,身上依然溅湿了一片。
圆滑杯身随惯性在台面滚了滚。
印刻清晰的两个字,在她面前转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住。
等看清名字,支晴里绷起脸,“……”
碰瓷儿?
怎么这么会。
静站片刻。
支晴里闭了闭眼。
她压住心头肝火,没去管打湿的衣摆,一弯腰,捡起了那个杯子。
她是个凡事算得很清楚的人。
他换她书,她洗他杯子。
就当抵消了。
支晴里走到水槽旁,开了一股小水流,捏着杯身冲洗。
她的指腹不可避免地触及到了名字轮廓。
支晴里下意识和那本数学书上的字迹进行对比。
貌似,手写比印刻还好看……
想什么呢。
刚才的水泼脑子里了?
支晴里晃了晃头,确定里面没水声后,她关上水龙头,余光散漫往左边一抬。
刚好瞧见水房门口进来个人。
少年高个长腿,一身迷彩训练服穿得俊帅落拓。
休息期间,他外套领口敞开拉链,露出冷白突出的锁骨,肩颈线流畅而自然。
绝了的是!
来人正是她手里杯子的。
主人。
霎时。
支晴里头上顶出三道加粗黑线,“……”
进了水房,靳空往班级区域走。
那儿只有一个人。
他在支晴里一臂外站定。
眼下场景一目了然。
水渍狼藉的喝水台旁,支晴里面无表情地立正着。
她衣摆湿成暗色,袖子翻折到手腕。
左手里握着个蓝色杯子。
两人对视几秒。
靳空看着她,出声问:“我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