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会说话!”池祖母骂道。
随即她转向池睆说:“池睆!长能耐了?两天,你进急救室三次!成功把自己手上的环儿混成红的了!我是不是该夸你啊?!”
池睆一如既往地没回话。
“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联中法院对你的判定是什么吗?”她故意咬重了吐词,“非、行、为、能力人!”
池睆突然垂下眼帘。
“我没病。”
池祖母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见过哪个病人承认自己有病的?行了,我不想听你狡辩。现在要么给我回家里乖乖呆着,要么去破你那案子,死活不关我事儿。”
池睆刚要回话,旁边的柳钺抱着手臂嗤嘲道:“严总,不是后辈不敬,只是您这话也太难听了吧。您知道‘我都是为你好’这一句话断送了多少后生的前程吗?池警监他本来情况就比较特殊,您一再地打压他,居心何在呢?您可以当我没教养,但是还请您尊重您孙子的选择。”
池祖母嗤笑起来。“选择?我要任凭他去选择?我老了,等我死了他身边就真的没人了!那要是他哪天死在荒郊野外了!谁给他收尸?可能十年后,百年后,都不可能有人发现他的骸骨。”
柳钺皱着眉,回道:“我们……”说了俩字,却被打断。
“别跟我讲你们公安机关,公安机关除了打官腔什么都不会!我的丈夫,儿子,还有孙子!都是因为这破玩意!才会枉死……别跟我讲池睆还活着,活着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走他爹的后尘,上赶着往这片火坑里跳!”池祖母说完便摔门而出。
柳钺看着惨遭摧残,连缓冲装置都已经失效了的门。
“……”
房间里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顿时都沉默不语。
最先开口的是池睆。
“她到了晚年,有些事情早就根深蒂固改不掉,别往心里去。”
“嗐!”柳钺看着自己的队员说,“本来也就没太在意。”他眼神示意着队员附和。
“额…对对对,不在意。”队员们如鹌鹑般一排地坐着,受到强权者的压迫,只好附和。
刻骨的恐惧和回忆交织碰撞,结合成了更加要命的新个体。
在这片回忆的海里,波涛汹涌的是暗无天日的、迷茫的、冷漠的,翻起的滔天巨浪足以将海上那个渺小的,代表着温存的船只淹没。
“我的儿子眼睛清澈透亮,看着就是要干大事的人。那我就叫你‘睆’好了,希望你将来虽然身处复杂险恶的社会利益网中,但心底依然明朗地坚守本心。要是以后成了你爸爸那样的人,我也希望你能公正清廉执法,永远把美好和希望带给群众。”
在为数不多的几年不知事的混沌日子中,妈妈温柔的悉心引导教育,简直成了指路明灯。
柳钺看池睆闭了眼,便拿起桌上的控制板,关掉了床头灯。他倚在椅背上环顾四周,目光在窗前停留。听说在春天的时候第一人民医院的所有病房都照不进月光,现在看来果然属实。
柳钺听着池睆的呼吸声逐渐匀长。
嗯……应该是睡着了。
柳钺点了一下控制板,窗帘立即关上,阻隔了外面照进来的暖黄色灯光。
柳钺看了一眼时间。
零点三十二分。
他又盯了一会池睆,直到看监测屏上的睡眠质量提高了20%后,才倚在椅背上睡着了。
家庭似乎成了这么多年来池睆梦境的永恒话题。
今天不是家破就是人亡,甚至还将一些剧情妖魔化。
池睆坐在办公室的椅子里,看着面前播报着新闻的全息屏幕,脸上不见半分血色。
冷汗从额头滑落,扶着桌沿的触感也是滑的。
妈妈的航班出事了。
他拉着溯火急火燎地回到家里。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家,可能是存了一丝隐秘的侥幸心理。
他急切地打开大门,穿过前院,再开门,进入客厅。
“妈妈?”池睆的手颤抖着,连声音都是虚的。
没有人回应。
他走上楼,打开父母的卧室门。
“妈……”一句话未完,只见一个倒挂的苍白的脸朝自己这边过来。
池睆敏捷地躲到一边。
是一个人。她的双腿被绳子缠住,而绳子的末端连着天花板。
金色的长发失去了光泽,顺着重力垂到地面上。
“……”池睆瞳孔骤缩,他上前去,将这具尸体的正面转到自己这边。
在下一秒,在池睆看到死者面貌的时候。
他突然感觉喘不过气来,似是被无数双隐形的手紧紧勒住了脖子。头开始因为缺氧而胀疼,感觉眼球将要从眼眶中掉下来。
池睆放开尸体,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
那苍白发青的脸,俨然是……妈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