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被冻结、被抽离。
巨大的主卧里,死寂无声。只有白翊破碎而微弱的、带着巨大痛楚的喘息,像濒死的蝶翼,在粘稠冰冷的空气中无力地扇动。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情欲的腥膻、高级雪松香薰的冷冽,以及顾沉舟身上尚未散尽的暴戾酒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顾沉舟的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覆在白翊身上。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暴怒,所有汹涌的恨意和疯狂的占有欲,都在白翊那声破碎的、带着巨大愧疚的“对不起……顾舟……”中,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眼眸,此刻凝固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空白的巨大震惊。如同万年冰川被陨石击中,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他死死地盯着身下的人。
白翊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那张曾经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脸,此刻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又浸湿的纸。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浸透,湿漉漉地黏在眼睑下,留下深重的阴影。唇角还残留着被他咬破的血迹,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颈侧那个新鲜的、带着深深齿印的咬痕正缓慢地渗出血珠,在苍白脆弱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痛楚而微微蜷缩,像一只被暴力摧残后丢弃的玩偶,布满了指痕、淤青和暧昧的红痕,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顾舟”……
那个名字。那个被他亲手埋葬、用七年时间淬炼成最锋利恨意的名字。那个象征着最纯真也最惨烈背叛的名字。
竟然……从白翊的口中,在这种时候,以这样一种方式……叫了出来?
带着那样浓重的、仿佛能灼伤人灵魂的……愧疚?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尖锐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刺痛,如同冰锥般狠狠凿穿了顾沉舟被怒火和酒精麻痹的心脏!那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甚至盖过了身体尚未平息的躁动和暴戾的余烬。
他做了什么?
刚才那场带着纯粹惩罚和毁灭意味的掠夺……他对他做了什么?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被恨意蒙蔽的理智。他看着白翊颈侧那个还在渗血的、由他亲手制造的狰狞伤口,看着那张布满泪痕、因剧痛而扭曲、此刻却只剩下死寂苍白的脸,看着那具布满他施暴痕迹、脆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呼吸的身体……
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恐慌和一种深沉的、令人作呕的自我厌恶,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呃……”一声压抑的、近乎痛苦的闷哼从顾沉舟的喉咙深处溢出。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从白翊身上抽离!动作仓促而狼狈,带着一种急于逃离某种可怕景象的惊惶。
身体的骤然分离,让昏迷中的白翊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抽泣,身体本能地蜷缩得更紧,仿佛在寻求最后一点微弱的保护。
这声抽泣像一根细针,再次狠狠扎进顾沉舟混乱不堪的神经。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却无法冷却他心头那团混乱燃烧的火焰。
他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壁灯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床上脆弱的人完全笼罩。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眼神死死地盯着白翊,那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震惊、错愕、残留的暴戾、尖锐的刺痛、巨大的恐慌、深沉的自我厌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茫然无措。
他赢了?他终于用最彻底、最羞辱的方式报复了这个当年抛弃他的背叛者?他让白翊尝到了他当年万分之一的痛苦?
可为什么……为什么看着眼前这具被自己亲手摧残的身体,听着那声破碎的呼唤和此刻微弱的抽泣,他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只有一片冰冷荒芜的废墟,和一种灭顶般的、令人窒息的空虚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