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咯咯”笑着,也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顾衡的否认,只阔步往李珮这边而来,示意身后其他医务人员:“跟家属确认一下之后的养护细节以及药物、病房费用。”
李珮情绪正处于大起大落的波动之中,显然没心情处理这些事,冉明茱将她交给纪逐渊,神色匆匆地跟上医务人员。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由于冉卫东还要在ICU病房住满三天等待观察,冉明茱决意先让李珮回家休息,明早再过来询问近况。
随着冉卫东的险情暂时解除,冉明茱也逐渐恢复常态。她和纪逐渊一起先开车将李珮送回家中,陪着安顿睡下后,才又约上顾衡一起到三水中学对面的老街吃夜宵。
今天为了送冉明茱回三水市,还陪着他们一家等待救援,顾衡不仅到现在滴水未进,甚至不惜请动他父亲的人脉,说什么都得好好邀他饱餐一顿才够意思。
“一整条烤鱼,再要两份虾吧。一份卤虾,一份油焖。剩下的烧烤都已经挑好放这了。再加三个鸭头。”
八月正是三水市吃大虾的时节,尽管已到深夜,夜宵摊子仍旧人头攒动,除了不少学生正放暑假,也有许多成年人三五成群,和朋友们笑谈不断。
冉明茱点好餐后并未急着入座,而是缓步走向不远处避开人群刚按灭手中烟火的纪逐渊。
她有些责备地看向纪逐渊:“都说了不用专程赶回来,又开夜车。”
而且:“明天不是还有排练?”
经历长途跋涉的纪逐渊眼底难掩疲态,被她一番话问得哭笑不得:“冉叔人在ICU躺着,我还关心排练。请假了。”
他伸出手肘,半撑着搭到冉明茱肩膀上:“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关心冉叔。”
再说:“还好回来了。”
这话听起来怪没道理,冉明茱不由好奇:“为什么?”
“不然都以为冉叔是顾衡老丈人。”
排练一整天又高度集中开车,纪逐渊其实已经累得头晕眼花,控制不住自己将全身力气压在手肘处,本以为冉明茱会吃痛,谁知她径直揽住他的腰将人带进怀中,拍拍他顺势垂首抵在她肩膀处的后脑:“笨蛋。”
刚刚回了趟家停好车又骑着自行车赶来的顾衡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抱臂调侃道:“咳。不热吗你两?”
纪逐渊越过冉明茱的肩抬眸,眼尖瞟见顾衡那辆从高中到现在,早该报废的自行车,无奈出声:“封老师还没把这车给你处理了。”
顾衡顺势锁好车,推着两人找座位坐好:“还能骑。”
谁知冉明茱并不给他面子,毫不顾忌地戳穿他:“毕竟是杭沁专属后座的自行车。之前都靠它来睹物思人,他舍不得处理。”
“明茱。”
顾衡忽然正襟危坐地与冉明茱相视,郑重其事道:“近墨者黑。”
纪逐渊抬脚踹他,笑闹之间,岁月似乎都忍不住恍惚。
老板娘刚给他们打开的风扇将覆盖桌面所用的塑料薄膜倏地吹起,险些掀翻餐具,冉明茱伸手压住桌角的瞬间,不知为何,心底戾气顿时消散不少。
他们仨有过无数次并肩而坐,等着热腾腾饭菜上桌的时光。
更遑论于顾衡和冉明茱而言,从幼时到读大学,再到一起在屿城工作,相互为伴的日子,恐怕比对方深爱之人还要多。
是以顾衡也不必兜圈子,将回程路上就想提醒冉明茱的话全盘托出:“彭家那些人,于你而言,终归是隐患。怀哉,冉叔,下一个会是谁?”
看似神游天外,冉明茱其实听得认真,应声也快:“是。”
即使冉卫东现在脱险了,但彭家人毫无底线,不得不防:“他涉嫌绑架怀哉这事儿,其实除了诉讼和解外,还有一个办法。”
三人仿佛商量好般异口同声:“遣送回澳洲。”
彭水远一家都是澳洲身份。对于违反法律的外国人员,可以通过联系当地公安局报告情况。被遣送出境的人员,自遣送出境之日起一至五年都不许入境。到那时候,他们也没有再入境的理由。
只是:“彭广严现在病入膏肓,无法离开医院。”
彭水远父女被遣返后,医院相关人士估计还是会联系到和他血缘关系最近的冉明茱代为照料。在这一点上,顾衡和归南涧看法一致:“你不能看着他等死。”
“但我可以签字,放弃治疗他。”
彭广严的病情本就已经到了晚期,也没有有效治疗手段,在这种情况下家属选择放弃治疗顺理成章,不构成问题。
无论是从病人本身,还是从冉明茱和彭家人的恩怨出发来看,她都已经仁至义尽。
冉明茱唯一需要担心的仅有:“身上沾了案情,学院和学校都会有所耳闻。”
顾衡和归南涧下午所言大抵相同,闹到这地步,势必影响冉明茱今后事业发展。
“无所谓。”
一直没说话的纪逐渊此刻终于舍得开他那金口:“要对冉教授有信心。”
哪怕不得不辞职离开屿城大学,她也不会找不到新的机遇。
顾衡闻言,骤地失笑,气氛登时轻松不少:“也是。”
伴着老板娘端上烤鱼,沸腾烟雾中,顾衡忽就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在这家店,冉明茱最后一次模拟考综合分数偏低,不至于影响她的心态,却也勉强够得上算是冉学神数年学业生涯滑铁卢。
那时她闷闷不乐地咬下半口肉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还是纪逐渊抢先道:“无所谓。”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推推身侧坐着的顾衡,叫他也跟着端起手边的可乐:“我们都对学神有信心。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