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竭尽全力摆脱了隐匿在我灵魂深处的,本能树立起的防御。摇摇晃晃地跑过去,我握住门把手,沙哑地问“蒋生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回答我的是粗重的喘息声,和新一轮的呕吐声。
按理说我家卫生间的门是推拉式的,明明应该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推开,蒋生却使出了极大的力气,无论我怎么推,门都纹丝不动。
呕吐物难闻的气味从门下的空隙里飘出来,我想到的却只有蒋生,我想她不愿意让我看到她这副模样。
一时间我失去了所有力气,失声痛哭“蒋生,你能不能出来啊?你是不是很难受?....是不是很疼?一个人呆着偶尔会不会想有个人陪着你?我可以啊,而且我愿意的,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你,我都喜欢你....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
喜欢二字脱口而出的刹那间,原本犹如被水泥封上的门,有了一瞬间的松动,我也顾不得自己眼泪鼻涕横流的狼狈模样,一把拉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蒋生憔悴也难掩惊愕的脸。她的眼泪流了满脸,脸白的像纸,嘴角沾着还没擦干净的秽物。
味道愈发浓烈,里面掺杂着丝丝缕缕的血丝,我却好像闻不到似的,呆呆地看着她。
蒋生的眼睛里既没有委屈,也没有对亲近之人才会流露的一丝怯懦软弱。
就算狼狈不堪,脊背弯曲的好像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她的骄傲也不允许她脆弱,不允许她向任何人寻求帮助,甚至是我,甚至是她的母亲。
她就像一块黑曜石,即便蒙了尘,内里的坚硬和倔强也不会改变半分。
“你,喜欢我?”蒋生说完这句话,整个人便彻底脱了力,眼看着就要向下倒去。
我赶忙抱住她,这才发觉,她轻得就好像一片羽毛,好似风一吹,就会不知去向。
小心翼翼地替蒋生擦干净衣服上的污渍,我又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收拾屋子,等洗干净躺在她身边,夜已经很深了。
妈妈告诉我她要去医院做检查,我特意和陈医生说了,让他照顾她,所以不担心会出事。
和肖想已久的人躺在一起是种什么感觉呢,可能就是心里头的小鹿活蹦乱跳,恨不得把她全身上下,乃至每一根头发丝都记在心里,融进骨髓那般吧。
我不知道蒋生还剩下多少日子,她或许也不知道。在我面前,或者说在所有人面前,她都从来没吐露过半分自己的艰难和痛苦。
她说她几年前就生病了,我不知道那时候的蒋生和现在是不是一样,更不知道小时候的她和现在是不是一样。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的是蒋生,是她这个人。无论她是伶俐活泼,还是沉默内敛,亦或是现在的倔强阴沉,那都是她,只要是她,我就喜欢。
寂静无声的长夜总是使思绪疯狂滋生,生长的时刻。我又不禁担忧起自己的未来,我想如果我真的考不上大学,妈妈是会骂我是个没出息的孩子把我赶出家门呢,还是会让我做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平平淡淡,但是健健康康地过一辈子呢。
其实我根本不用担心,因为她是我的妈妈,是即便拼了命也要保护我的家人,她一定会选择后者。
妈妈小时候就告诉我,她生产前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我不要和她一样是不会说话的哑巴,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我很健康,六斤九两,是个很结实的孩子。
我小时候还会笑她没追求,现在才发现,那份毫无保留的爱是多么珍贵。
…
蒋生在我身边睡了一夜,刚开始听着她清浅的呼吸我毫无睡意,不知过了多久,眼皮越来越沉,直到彻底陷入无知无觉的沉睡中。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窗外投进来的一丝亮光叫醒了。蒋生抱膝坐在床上,她身上穿的是我的衣服,一件肥肥大大的白色长袖,长到了她的膝盖。妈妈给我买这件衣服,纯属是因为商场大促销,多买一件更划算。
她的一头长发披在肩膀上,颜色是淡淡的棕,就像我曾经在商场外悬挂的大屏见过的,实木风格的家具。而且它不听话地蓬起,仿佛一块具有弹性的海绵,我忍不住问“你的头发是天生就这样吗?”
蒋生瞥了我一眼,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她身上长年不化的冷意消退了些许,显得有些温柔。
她语气淡淡的“对,小时候可能还更严重些,总有人说像被雷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