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只要有美军在台湾,我想□□不敢。”杨天啸显得自信满满。
孙玉海却不这么认为,他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大哥,这可不见得,美国虽说有飞机大炮,解放军可不怕他们,在朝鲜战场上我是亲身体会的,就凭小米加步枪一气打过三八线,差点没攻占汉城。何况一个小小的台湾,来时说台湾是自由王国,到了一看才知道都是她妈的胡说八道純粹是骗人的。不仅不自由,反而比大陆还严,呆在这里两年了,简直不是她妈的人呆的地方。早知道会是这样,那还不如回大陆呢。”
杨天啸立即责备他:“这些话今后可不准随便讲,台湾的禁严令迄今没有取消,这些法令可不是吃素的,我们是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咱们弟兄三个能聚在这里的确不易,应当格外珍惜,特别是在原则上更要注意。”
孙玉海点点头:“大哥,你不知,那天我从你这里回去后,高兴得一夜都没睡觉,就好像见到我亲哥一样,那种感觉多少年从来没有过。”
“是啊,多少年没见过亲人了,我也有同样的感受,这也是人之常情,哎,这样吧,咱们为了思念家乡亲人,咱们每人说一件在大陆最难忘的事情,好不好?”杨天啸建议道。
张红林率先开了口:“哎,天啸兄这个提议不错,我先说。”他稍加沉思后言道:“我有个姐姐叫张红梅,比我大六岁,从小长得就瘦小,可留着两个一米长的大辫子。四二年,我九岁时得了一场大病,三天高热不退,滴水未进,烧得满嘴是泡,昏迷不醒。我娘守在我身旁,用湿涼布达在我头上,哭着说:‘狗子,你醒醒,娘不能没有你呀?’我爸是一个老实人,患有多年的痨病,成天咳嗽不止,他蹲在门坎上急得是一个劲地抽旱烟。我娘对他说,‘你就光知道抽,狗子病成这样,你就不想办法请大夫给他瞧瞧?’我爹说,‘我能不知道请大夫,可我借了几家没借到一分钱,你叫我拿啥去请大夫抓药呢?再说上次抓药,还欠人家的钱没还上。’说罢又蹲在地上抽了起烟来。我姐听到后,一句话也没说就偷偷地跑了出去,到街上把她的两个大辫子剪掉卖了。她拿着钱没有回家就去请了大夫。当时是热天,她跑得满头大汗,不料下起了暴雨,正巧连个避雨的地方也没有,淋得她像个落水鸡似的。请来大夫,我娘才发现我姐的辨子没了,又心疼又气愤。在我们淮北没有辨子找对象都不好找。大夫给我检查过说幸亏及时,不然,怕命就没了。抓了药熬了吃下,到第二天我的烧退了。可我姐却病倒了,检查说是肾炎复发。我姐从小就有肾炎。因没钱治疗,后来硬耽搁成了慢性的,就因为这23岁还没找着对象……”他说到这里,泪珠滚滚、已泣不成声。
同时杨天啸和孙玉海的眼睛也湿润了,过了一会孙玉海问:“后来呢?”
“后来嫁给一个当兵的,以前是个说大鼓的,也是淮北人。结过婚几天就回部队了,到我被抓走还没音讯呢,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姐为了我,不仅差点把命送上。还耽误了终身……”他哭得又说不下去了。杨天啸劝他:“来来,别难过了,喝杯酒,祝红梅姐幸福。”
仨人共同举杯把酒饮下,沉默了好大会,张红林抬头看了看杨天啸:“大哥,咱还能见到亲人吗?”
这个问题刚才杨天啸似乎已经回答过了,他迟疑了一下说:“还是有希望的。”
尽管杨天啸不止一次说有希望,但孙玉海始终是持反对意见,他接了过来:“我看也只有在梦中相见了。大哥你知道俺娘45年就去世了,我就跟俺爹和我哥去了杨镇。我哥从能干活给你家打长工。”他说着看了看杨天啸:“那是家很穷,连鞋子也没有。我记得那天我哥带着我光着脚去河边为你家割草,天很热,我想去河里洗澡,我哥说什么也不让洗。我趁他去玉米地割草时,偷偷地下了河,一不小心滑到深水里,我忙着喊救命。我哥听见就不顾一切向我跑去。光顾看我,不料脚下正踩在我割草的镰刀上,不知怎么把脚后跟割伤了。血当时就流了一片。他‘啊’的一声摔倒在地,顾不得疼拼命爬起来向河里扑去,把我救了上来。我发现他淌过的河水有些发红,才知道是他的脚流得血。回到家俺爹还把他骂了一顿。因为出门时,俺爹就嘱咐他看好我,千万不要洗澡。就因为那一次我哥的脚说是后筋断了,由于没钱去治从此就落下个残疾。我哥心眼多,他给老爷子说是给你家割草伤的。老爷子当真就让他当了车把式。”
杨天啸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哥是这么瘸的,骗了一个赶车的好差事。说起你哥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调皮捣蛋,最爱听新房。有一次村上有个结婚的,冬天他把冰块放在人家被窝里。害得人家一夜不能睡觉不说,天明还硬说是新媳妇尿床了。还有一次他听新房钻到人家床下。被人家发现了,说是小偷,被堵到床下打了一顿。对了,在我刚和你嫂子认识时,他竟然偷看你嫂子解手和洗澡,我听说后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他们几个同时笑了起来。孙玉海接着说:“自从我哥娶了媳妇后,就好多了,我嫂子可历害了,别人说是专管我哥的。唉,想起在家的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张红林看了看杨天啸问:“大哥,说什么也不如在家好。我和玉海弟是没法子才当的兵。可你家要啥有啥,为啥也受这份罪呢?”
“是啊?”孙玉海也跟着说。
杨天啸端了一杯酒喝下,脸上显示出一种无奈的表情:“你们有所不知,我父亲从小就把我送到城里去念书,目地是让我念好书光宗耀祖,可我根本不是念书的料,一提念书就头疼,八年才把完小念完,没有考上初中,我父亲便托人给我找个私立学校,一天晚上我看西箱记,睡着以后做了个春梦,梦见一漂亮女子前来约会,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正欢乐时被惊醒。梦中情人的模样和唱坠子的你嫂子一模一样,她不仅坠子唱得好,而人也长得好,我便喜欢上了她。我爹听说我喜欢上那唱坠子的,偷偷地把她送到许昌,我为了找她便离家出走,当了土匪,找了两年多没有音信,后被国军收编,这才当了国军。”
“原来你为了嫂子竟然当了土匪,不得不令人佩服。哎,那你以后咋找到嫂子的?”孙玉海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不问个水落石出不罢休。
“在长葛驻防无意中碰到了,这也许就是缘分吧。可那时她被县警察局局长毛作仁藏了起来,我又从毛作仁手里把她抢了过来。在亳州结婚后,由于我爹不认,她一直跟我随军,在海南撤退时你嫂子和两个孩子走散了,不知是死是活。我娘想我想得眼都哭瞎了,我一想起这事就……”他悲痛地再也不能言语了。
“唉,谁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张红林流着泪说道。
“现在看起来我爹当时是对的,不然,不会混到今天这个田地,虽说当了团长,可妻离子散,还不如在家守着爹娘和老婆,即使苦一点,一家人能团团圆圆在一起,生活上再苦精神上总是快乐的。”杨天啸说着看了看手表:“您嫂子和孩子迄今没有下落,生死未卜,我一想起这事就感到愧疚.”
“大哥,你也不要太内疚了,我想嫂子和孩子一定还活着,现在就是不知在那里?”
“天啸兄, 玉海弟说的对, 嫂子他们不会有事的. 你算卦不是说还能见面吗?”
“不错,算卦虽然这么说, 可是你嫂没有回家, 我心里一直犯疑.但愿卦能灵验,两天前我还责怪那个道士胡说八道,今个看起来也许真有这么一天。”
张红林忽然提议道:“天啸兄,我有个建议,咱们借此机会给咱的大陆的亲人烧柱香,磕个头,让神灵来保佑他们吧?”
这个建议立即得到杨天啸和孙玉海的赞同. 他们异口同声:“是个好主意。”
“咱们去那里找香烛呢?” 张红林问。
“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杨天啸一边说着一边从床下箱子里拿起一把香和一个香炉。
张红林迟疑地看了看杨天啸:“天啸兄,莫非你……”
“这是人之常情,不瞒你们,自从来到台湾,我突然就迷信上了这个,每天清早第一件事就是为亲人祷告,明知无用,但心里却老想这样。”
孙玉海点上香,插在香炉内,三人同时面向大陆跪在地上,杨天啸首先说:“爹、娘,不孝儿子给你二老叩头了,祝二老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秋月和孩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张红林接着:“爹、娘,狗子给你二老磕头了,祝你们长命百岁,祝我姐万事如意。幸福美满。”
最后是孙玉海:“爹,对不起,不孝的二海,给您老人家丢脸了,也不能孝顺你了。孩儿祝您老寿比南山,祝哥嫂生活幸福,抗战侄早日成人……”话未说完再说不下去了,他趴在地上,突然想起已故的母亲。竟大声哭了起来:“娘,等清明节我一定给你老人家多烧点纸,我碰到天啸兄了,有他照顾我,你老就放心吧。”
杨天啸把他拉了起来:“好了,有点意思就行了,这是军营,不是在家。”
孙玉海抓着杨天啸:“大哥,你和红林兄以后就是我的亲哥哥,就是我的亲人。”
“以后咱们弟兄三个就是一家人,我年龄最大,就当大哥,红林是老二,玉海是老小,咱虽不是一母同胞,但要胜似亲兄弟。我这儿就是你们的家。” 杨天啸认真地说道。
“大哥。”孙玉海和张红林异口同声向杨天啸喊道。
门外传来换岗的声音,杨天啸看了看手表说:“天不早了,今天到此吧,等到了台北咱们再正式玩一玩。”尽管他们喝的不够足兴,但考虑非常时期,不得不到此结束。
两天后,□□在众多的压力下,终于接受了美国的建议,同意撤兵大陈,并让国防部拟定了撤退大陈军民的“金刚计划”由蒋经国具体负责实施。为了把岛上的百姓全部撤走,展开了各种宣传和动员活动。
高音喇叭反复播送□□关于《大陈岛撤退告海内外军民同胞书》,宣称“大陈岛孤患于台湾基地250海里外,以今日军事形势而言,实已失去战略价值,决定将大陈驻军调驻金门、马祖。此举为集中兵力,是增强整个□□复国的军事部署的重要措施。”
杨天啸所部的任务是动员岛上的百姓提前撤离,但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岛上,难免有一种故土难舍的情怀,很多人都不愿意离开。杨天啸为了完成任务进行了周密的部署。他命令所有官兵去挨门挨户做动员工作,并制定了一套欺骗百姓的宣传。他们称□□实行的是清壁三野的政策,是一种共产共妻的法西斯专政,只要□□已到,你们就会被抓走,轻者坐牢,重者枪毙。我们自由圣地——中华民国是一个自由民主的国家,蒋总统是一个非常仁慈的领袖。他爱民如子,怕你们留下来受苦,所以才要求父老乡亲随部队一起撤往自由之国台湾。
通过他们反复宣传,岛上的百姓大部愿意撤离,但仍有一小部份仍坚持留下。杨天啸命令部队实行强迫撤退,不准留下一个老百姓。经过几天的恐吓和强制,岛上一万四千多名百姓全部撤离了海岛。下一项任务就是炸毁岛上所有建筑和设施。
人员全部撤离完毕。杨天啸站在港口外的军舰甲板上,用望远镜巡视着在这里呆了两年的大陈。岛上已失去往日的喧哗,变得冷冷清清。一工兵连长向他报告:“报告团长,炸药已按装完毕,请指示。”
“先炸掉岛上的设施,等人员全部撤到军舰上以后,再把港口炸平,决不留给□□一砖一瓦。”
“ 是!”
随着一声令下,岛上传来山崩地裂的爆炸声,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岛上的建筑和设施霎时变成一片废墟。
军舰离开不久,港口上又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杨天啸回头望了望满目疮痍的大陈,难免有些伤感,毕竟在此呆了两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