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好到极点的话,他可能不挨枪子,运气不好的话……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安芷汀。
他应该不会死,但大概率会受伤。
严重点……他会因感染而高烧、病重、瘫痪。
他的安安会因为他受了重伤而抛弃他吗?他本来已经没有脸了,如果又缺了腿或者手呢?如果子弹射入胸前、腹部……即便侥幸活下来,那也会影响他胸腔和腹腔的发声共鸣,某种程度上也许会影响他唱歌……如果他的歌声都不复从前了呢?
埃里克垂下眼,他不敢想了。
一切准备就绪,埃里克手中的绳索刚要抛出,一支红玫瑰突兀的横插进安芷汀和拿破仑四世之间。
“啊哈……欧仁哥哥,你果然在这儿。”
栗色母马载着身穿浅蓝色长裙的莫尔尼的冲进两辆马车的间隙之间。
几簇玫瑰花瓣飘到拿破仑四世的军服上、安芷汀的脑袋上、埃里克的斗篷上。
莫尔尼突兀的出现,令当事三人全愣住了。
浅蓝色的裙子可真好看啊。——安芷汀盯着莫尔尼的裙摆。
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行踪?——拿破仑四世头都痛了。
呵,算你捡了一条命!——埃里克斜了拿破仑四世一眼。
马鞭梢头的金铃铛叮当作响,莫尔尼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开始歪头晃脑念起上面抄写的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我能够将你比作夏日吗?你比夏日更加温婉。狂风将五月的蓓蕾凋残,夏日的勾留何其短暂!”
一边读,一边勒马,她出师不利,下马时被缰绳绊了一脚……花篮里玫瑰花瓣顿时像天女散花似的糊了拿破仑四世一脸。
埃里克的缰绳绞在掌心中,他看见他的安安正用轻咳掩饰着抽搐憋笑的嘴角,不等她继续观看这出闹剧,埃里克揽过她,她的裙摆还在空中飘荡,他已单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送上马车。
“休恋那烈日当空,转眼会云雾迷蒙。休叹那百花凋零,催折于无常天命……”
莫尔尼像个求偶的孔雀蹦蹦跳跳的扑到他身边,“唯有永恒的夏日长新,你的美貌亦毫发无损。死神也无缘将你幽禁,你将在我永恒的诗句中长存。”
“够了,德·莫尔尼!”拿破仑四世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的胳膊被莫尔尼挽着,她冲他嘟嘴,献上鲜艳的红唇,可他根本没看她。
莫尔尼转头,顺着拿破仑四世的目光,她看见了另一辆马车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她看到安芷汀的时候,上一秒还少女思春的表情,下一秒就变得怨毒无比。
是的,那是怨毒的目光——怎么会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另一个人?上一次的时候,莫尔尼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的,只因她看到她从三十七号包厢里面出来。
为什么?她疑惑,就因为拿破仑四世和她走的近吗?想到这里,安芷汀的目光一偏,刚好和正看着她的拿破仑四世来了一个对视。
莫尔尼挡在拿破仑四世面前,扯着他的衣袖,“你不能看她,你只能看我,只能看我!你忘了吗,是我带你回法国的!是我的家族向保皇党推举你的,是我……是我帮了你!你答应要娶我的!你的目光怎么能放在那个女人身上?她算是什么东西?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莫尔尼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隐隐带了哭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让她当皇后,你在给新宪修订意见里,删除了‘皇室成员婚配对象须具备本国世袭贵族头衔或他国王室血统’这一条!”
她恶狠狠的指着安芷汀,“我不会把我丈夫分享给你,你死了这条心。”
安芷汀懵了一瞬,谁抢她丈夫了?莫名其妙,她想跑还来不及。
埃里克的拇指无意识摩挲马鞭的铜扣,他眯起眼睛,目光先是在莫尔尼的脖子上停留了一下,转瞬又与拿破仑四世对视了片刻。
缰绳在羊皮手套上勒出蛇鳞般的褶皱,埃里克用靴跟猛踹车辕的横木,黄铜轴承发出一阵嘶吼般的滚动声,安达卢西亚白马扬蹄嘶鸣,蹄铁在石板上刮出了火星。
“抓紧。”埃里克的声音混着缰绳抽打马匹的响声,车轮碾过一地红玫瑰花瓣,他带着安芷汀离开现场,完全把剩下那些人当空气。
近卫兵当即就要追上去,被拿破仑四世挥手制止。
他说,“去给夏尼伯爵传信,要他过来见我。”
他转身走入酒店,莫尔尼跟了进去。
拿破仑四世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头也没回,语气冰冷,“德·莫尔尼小姐,我希望你不要再有下次,也不要让我对你为数不多的情谊变为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