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拂过蚕丝锦被,滑腻的触感破开混沌,令她辨出自己正身处大都督府的卧房之中。
“大人醒了!”梦远刚巧从外间进来,一见之下,立即将铜盆搁在一旁,走近了些,满脸惊喜。
焕游笙声音有些干涩:“扶南……”
知道她要问什么,梦远连忙回答:“公子昨日就醒了。徐大夫说,公子体内有噬毒蛊,所以恢复得快些。小的这就请大夫过来。”
说完也不等焕游笙回答,就急急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嚷嚷:“大人醒了!大人醒了……”
随着他的跑动,整个大都督府像是从沉寂中活了过来。
不一会儿,一行人同徐老御医一并踏入房中。
老御医三指点在焕游笙腕间,半晌,捋了捋胡须:“剧毒侵体又逢失血,亏得大人筋骨强健,不然老夫也没把握。现在看来,大人已无大碍,只是这气血两亏,总要慢慢补回来,急不得。半月内忌劳累过度,尤其不可擅动内力。”
听他如此说,在场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焕游笙想起身道谢,又被按下,只得半倚着道:“多谢徐大夫。”
“大人不必客气。若有需要,还请大人随时传唤。”
孙老御医是被梦远恭恭敬敬送回西花厅的。
孟如澜上前一步:“之前大人令末将查探之事,已有眉目。既然大人已醒,末将这便回去核验。”
焕游笙颔首:“有劳孟将军。”
孟如澜是个实干派,闻言也没太多自谦,躬身告辞离府。
萧定岳看了看慕容遥,又看了看焕游笙,识趣地一并退下。
刚刚热闹起来的房间,瞬间回归寂静。
慕容遥很想看一看焕游笙现下如何了,可无奈他仍旧不能视物,只能摸索到焕游笙身边,握住她少有如此冰冷时候的手:“阿笙,下次不可再如此冒险了。”
“当时也是别无他法。”焕游笙将那日的惊险一句带过,注意到慕容遥尚未完全恢复的苍白面色,还有他颈侧的噬毒蛊,“只是,那丢失的赤血迦楼罗髓还是没找到。”
没有这味药材,慕容遥的淤血无法化开,眼睛也就无法恢复。
慕容遥却不在意,甚至好心情地开了个玩笑:“大不了就再等三年,也无妨。何况,从前我能看见的时候,阿笙待我倒不如今日好。”
他们这算是生死相随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焕游笙听到他的语气,竟有些怀念。
从前的慕容遥很爱玩笑,尤其是在当年二人去拔西域蛇木毒的路上,他总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沉重了呢?
慕容遥几乎是从焕游笙的呼吸中听出了怅然,于是迅速转了话题:“对了,昨日接到长安急报,陛下已遣凤羽卫三千并燕然道行军十万虎贲驰援幽州。按八百里加急塘报推算,行换马不换人急行军法,此时先锋应过潼关三日有余,旬日间必至幽州。”
“要收网了。”焕游笙明白,皇帝这是借扶南被下毒之势而为,既全了太傅颜面,表明优容勋旧的态度,又为幽州案添了一阵东风。
正好这边的情势也逐渐明了,待查清主谋,将叛党一举歼灭,幽州之事也就算了了。
……
大都督府中这半月来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在幽州官员之间不是。
焕游笙醒来两日,就收到郡主府的邀约,说是雪兰郡主知晓了她昏迷两日的事,很是担忧,请她过府一叙。
郡主出身皇室,纵使焕游笙身为朝廷从二品大员,也不便驳了她的面子。
自从下毒之事发生,焕游笙对慕容遥就格外紧张,临行前,她对留在府中的萧定岳、梦远和徐老御医一一嘱咐过,才依制带几十侍卫出门去。
“笃笃笃……”
她离开大都督府没多久,慕容遥正独自在东花厅静听风声,西窗忽起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慕容先生。”是孟如澜回来了。
这些日子她做暗访的任务,非焕游笙召唤,一般不走正门。
慕容遥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进来:“可是有何进展?”
孟如澜翻进窗棂,单膝点地:“末将孟如澜叩见慕容先生。适才寻焕大人未遇,特来急禀:前日抓获昭武校尉白逢节副将右风,经连夜审讯,右风已供认去岁八月叛投雪兰郡主。”
“查白逢节本与前幽州长史张仁愿旧怨难解,冬日张长史拒绝为白逢节部曲发放被服粮草,白逢节多次求助刺史贾忠未果,遂被迫进京告状,反被右风诱中契丹兀鲁惕部埋伏,被擒——此非传言所谓叛逃。”
“更紧要者,郡主欲借‘汤启后裔’之名,暗联契丹谋夺幽州。事涉谋逆,末将不敢延误,请先生速裁。”
慕容遥在听到“雪兰郡主”四字时已觉不妙,听到最后,思及焕游笙旧伤未愈,这时候当已至郡主府,便知这是狗急跳墙了。
小剧场:
焕游笙很欣慰:扶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