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绯小卖部的门前支起了炉子,里面烧着熔熔的炭火,上面搁着一只新买的瓦罐。
黄昔悦放学顺路来帮闵华买瓶酱油,迎面撞上扑面的香气。
“哇,你们今晚喝萝卜牛腩汤,”她认真地嗅了嗅,冲陈绯打趣道:“你哥哥最近厨艺大进步啊,又买新装备又煲汤,怎么转型当家庭煮夫啦?”
她没少调侃过陈燃那“将将能吃饿不死人”的厨艺。
陈绯难为情地冲铺面里望了一眼,并未瞧见林雅俏的身影,骤然安下心来,随后连忙对黄昔悦说:“是啊是啊,到饭点了,你也赶快拿了酱油回去,免得你妈妈着急。”
“她不急呢,我们家吃饭晚,”黄昔悦也随着陈绯的方向瞅了瞅,“陈燃呢?他就把这么香的汤搁门外,心真够大的。”
“可能忙着送货去了吧?”陈绯转移话题道。
陈燃最近忙着照顾小眠。
林雅俏是勤劳麻利的,但带孩子依然是个费心费力的大工程,她很不愿意麻烦陈燃,但自己确实忙不过来——陈燃便自告奋勇地和她分起工来,他白天边看店边带孩子,她晚上做顿饭,就接过他的班来。
陈绯认为他忙得不亦乐乎。
但他也让她放下了心,他说:“小眠不是我的小孩,小眠只是雅俏的小孩。”
“啊呀,我才几天没来,你们现在还卖衣服啦?”黄昔悦轻车熟路地走近货架,瞥见一排衣架,随手拨弄了几下,“……陈绯,你审美真不错,这些衣服挺好看。嗯,质量也好,怎么卖呀?”
“这些……不是我的,是帮别人摆在这里的,”陈绯支支吾吾地说:“应该都四十多块钱,至多五十,但具体多少钱我也不清楚。”
黄昔悦脑子转得快,灵光一闪,“你们收场地费?”
“也没有,就是帮忙嘛。陈燃朋友手上有一批货,想赶快卖完清掉。”
“那你们应该挂到门外去,写个大牌子‘外贸清货,全场四十元’——这样肯定会有很多人来买的,”黄昔悦掂了掂手里的织花毛衣,“瞧瞧这个漂亮的图案和颜色,也不扎人,这搁江城的小店里得卖一百多,要是黑店能把价开到两百。”
“什么是外贸?”陈绯一下来了兴趣,问道:“为什么说外贸就会有很多人来买?”
“外贸就是个噱头,”黄昔悦分析得头头是道:“大概意思就是,本来打算出口高价给外国人的衣服,留一些以成本价清掉,别人听到是出口的,就会觉得质量很好,款式很洋气,那四十块钱就会很划算很好接受嘛。”
“噢,原来是这样,”陈绯点点头,忽然又想起陈燃和林雅俏还在门后,她不想让黄昔悦知道她现在“混乱的家庭状态”,于是又催促道:“你挑好酱油没有?快点回去吧。”
“等等……帮我看看这几件好不好看,”黄昔悦手上已经挂了几件衣服,在身上比划,“我说真的,你们要是再摆块大镜子,绝对能卖爆。”
陈绯简直是“恨”眼前毫无眼力见的女生,只能无力地“好看,好看”,内心却咆哮着“快走,快走”。
又过了好一阵,她才停下,“嗯,我要这几件,你算算多少钱,我回去找我妈要钱,明天上学带给你。”
“我算好明天跟你说,”陈绯心下松快起来,“酱油钱也明天一起算吧,你先回去吧。”
黄昔悦拉长了的“好——”声未落,柜台后的门恰时被推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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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肖合望向黄昔越,树影漏下的阳光给她身上蒙了一层柔和摇曳的滤镜,衬得她温柔无比,像一个捉不住的悠然的梦。
她心有灵犀地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露出调皮而狡黠的虎牙。
一刹那,他恍惚地觉得她其实还没有长大。
但明明分别的时间已经那么久了。
尤理理率先开口,冲她打了声招呼,“嗨,黄昔悦。”
大概黄昔越是从没变过,似乎在裴肖合身上装着定位器,只要有他在,她就忽略一切其他人。听到尤理理喊她的名字,她才微微侧目,回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嗨,你好,”她看他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言语坦率,“真不好意思,我见过你,但记不得你的名字了。”
“你不记得我也很正常,我是尤理理,以前也在惠城击剑队,不过很早就退队了,”尤理理笑了笑,“被黄教练劝退的。”
听到“黄教练”这三个字,黄昔越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滞了滞,随后很快打起精神,应道:“这样啊,你好啊,理理。”
“不过我很感谢黄教练,我现在过得很好,在惠城体育局工作,”尤理理续道:“托了他的福,真的。”
“这样啊,真好,”黄昔越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冲尤理理伸出手,“真替你高兴。”
隔着悠悠岁月,她替爸爸伸出手,和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的尤理理握手,由衷地替他庆贺。
“我还有别的事,要先回局里去了,”尤理理说:“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惠城我熟,千万别客气。”
裴肖合拍拍他的肩膀,难得地应下了这真诚的承诺。
送尤理理离开击剑基地后,裴肖合和黄昔越并肩走着,他问道;“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冲我笑,还搭不熟的人的话。”
她略为震惊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怪他太过于懂她。
她双手抬起相机,拨到楚沄拍摄的花絮照片,熟练地往前划了十来张,递到裴肖合眼前。
是一张少年训练完毕的照片,他一手持剑,一手怀抱头盔,短发被汗浸透,身姿挺拔,步伐奕奕。
裴肖合是知道他的。这孩子叫林九生,大家都叫他阿九。他底子不错,在队里排得上前三。
“看!”
“怎么?”
“你觉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像谁?——也不像我啊,眼睛、鼻子、嘴巴、脸型,都不像我。”
“再看!”
“真看不出。”
她抬手拿回相机,一点一点地放大,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离她很近,仿佛从她的视角就能看出什么似的。
“笨蛋!他长得很像雅俏姐啊,那他应该也会长得很像小眠——上次你说,我们明年和陈绯一起过年,那一定也能见到陈燃和雅俏姐的吧。到时候,我要给小眠包一个大大的红包,吓死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