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种销量最差？”

少年指了指货架上最贵的荷花。

她瞅着包装还算漂亮，送自己上路也算不亏，于是说：“可以，来一包！”

少年走进柜台，伸手够了包最上面的荷花，黄昔悦这才注意到他身高也很高，都不用垫脚，约莫有一米八，手也很好看，骨节分明。

趁他回过头前，她又飞速把脸转向门外。真怕他又来了句“是不是看上我了？”

他又问：“你要打多久电话？”

她说：“不清楚，我得给所有的好朋友都打一轮。”

她临时起意，要给狐朋狗友们交代后事。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随后又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嘴里蹦出来的话让她心下一紧。

“荷花三十二一包，你看着时间打，时间超了要多付钱。”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黄昔悦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少年视若无睹，无比狡黠地朝她扬了扬眉。

-

陈燃从黄昔悦的电话里，听到了许多天南海北的新鲜事。

她就以木凳子为支点，一会坐着，一会跪着，一会翘起椅子的两条腿，在半空中晃啊晃。和朋友胡聊，话里话外充斥着江湖气，普通话里穿插着江城的方言，经常“哥”和“姐”地称呼自己。

她的记性也真是好，一串一串的数字，噼里啪啦地按，背得滚瓜烂熟。偶尔拨错一两个号，大大咧咧地说“打错打错了！”，然后毫不犹豫地“啪”地一下挂掉。

只是每一通电话的最后，她都要以一句“后会无期”结尾。

陈燃搬了个小板凳在门口摘菜，边摘边偷听，常常忍俊不禁地笑出声。什么后会无期，虚得很，直接说一句“跨省电话可真贵”是会掉很大面子么？

屁大点孩子，天大的面子。总之这家伙很幼稚，还挺好玩。

她聊得起正劲儿，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远远超时，最后一通电话打得格外久，声音和情绪也跟着格外起伏。

“啊？你够可以的啊，都去英国玩了？怎么样？好不好玩？”

“你还给我带了礼物？”

“巧克力！”

“这什么牌子，没听说过。”

“噢？英国王室吃的？我不信！你就吹牛吧你！”

“我想吃也吃不成了呀，我跟我爸妈搬来惠城了，这边超级热，巧克力寄过来得化成浆糊了。”

“寄快件？那应该可以！”

“地址？我没有地址，等一下等一下！我想想！”

随后黄昔悦捂住听筒，冲陈燃喊了声，“我能寄个快递到你这儿吗？”

陈燃点点头，“没弄过这东西，你试试吧。”

黄昔悦很快把绯绯小卖部的地址、收件人姓名和电话报了过去。

挂掉电话后，她决定先不急着死了，至少要吃完这个“歌帝梵”巧克力再去死。

她站起身，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打眼瞧见陈燃已经在门口支起一口小锅，打算往里倒油炒菜。发现天已经快黑了，天边挂着些渺渺辽远的晚霞。

她问：“你叫陈燃？”

还不等陈燃回答，她又说：“我叫黄昔悦，黄色的黄，往昔的昔，开心的悦。”

陈燃笑了笑，说：“好啊，黄昔悦，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黄昔悦嘱咐他：“等巧克力寄到了，记得第一时间放进冰柜，到时候我来取。可我怎么能知道巧克力寄到了呢？”

陈燃问：“你有没有手机？给我留个手机号？”

黄昔悦嘟起嘴，气鼓鼓地说：“我有手机！但被我爸爸没收了！”

“那座机呢？”

“我刚搬过来，还不知道号码。”

“那……你住哪儿？我去找你？”

“我住击剑基地，你知道怎么走吗？但我估计一般出不来，今天是翻墙逃出来的。”

击剑基地？

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哥哥，谁呀？”

黄昔悦狐疑地回过头去，发现从柜台后的木门被推开，一个和她年级相仿的女孩子走了出来，怯生生。穿着件有些洗褪色的旧衣服，小眼睛高鼻梁，和陈燃长得有点像。

陈燃向陈绯介绍道，老练的样子仿佛两人是相熟已久的好朋友，“这是黄昔悦，刚搬到惠城，住在击剑基地。”

又对黄昔悦说：“这我妹妹，陈绯，开学在镇中学升初三。”

黄昔悦伸出手，大方自然地说：“你好，陈绯！”

陈绯愣了愣，也伸出手，应了声“你好”。

陈绯有些自卑，黄昔越伸出来的那只手，白皙稚嫩，相比之下，她又黄又瘦，像个难民。只好转向陈燃，眼神里寻求帮助。

陈燃会意，连忙说：“来吃饭吧，阿合呢？”

陈绯越过黄昔悦，往柜台的方向走，“他还有道数学附加题没做完，我先去盛饭。”

黄昔悦这才发现，趁她打电话打得兴起的功夫，陈燃蒸了锅米饭，她都浑然没发现。陈绯打开高压锅的盖子，一阵扑鼻米饭香气袭来。

“先叫他出来吃饭吧，吃完再写也是一样的。”

黄昔悦从这语气里推断出，陈燃的角色是个当家的。

只是阿合这名字好熟悉？

总感觉在哪听过似的。

黄昔悦瞅准天快黑了，自己其实也无处可去，身上就这一百块钱，还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花得精光，不由得佩服自己是个败家玩意。于是拿起荷花，准备揣兜里溜回基地去。

没料到那烟盒还拽在手里，留在半空中，视线却对上了下午那张冷淡的俊脸。

挺有反差感的，他嘴里叼着根棒棒糖。

操。

想起来了。

他是阿合。

裴肖合看到黄昔悦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滞，皱了皱眉，那嫌弃和不对付的神色毫不掩饰地洋溢在脸上。

下一秒就又收回心神，装作不认识，把棒棒糖拿出来，捏在右手上，准备坐下吃饭。

黄昔悦懒得理她，正准备抬脚往外走时，耳边传来黄义全凶悍的声音——

“黄、昔、悦！”

“你手里拿的什么？”

“你抽烟？”

等待一辆三轮车从马路中穿过，黄义全气势汹汹地往绯绯小卖部走。

慌张之下，出此下策，黄昔悦连忙把手中的荷花往裴肖合怀里一丢，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他右手攥着的棒棒糖，来不及顾虑这根糖是不是他刚从嘴里取出来，就往自己嘴里一扔。

然后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吊儿郎当地对黄义全说：“爸爸，你老花眼了，你瞧瞧清楚，我在吃棒棒糖。”

说罢，把棒棒糖拿出来，大言不惭地在黄义全面前晃荡，“青苹果味的，你尝尝？”

“你你你，你气死我了你！先回家吃饭，回去让你妈收拾你！”黄义全的声音回荡在这条窄窄的主街。

三人继续吃饭，黄昔悦这个名字从陈燃嘴里提到的频率很高，他似乎对她格外感兴趣，不停地问裴肖合“她是来干嘛的？”“她来多久？”“你跟她熟不熟？”

裴肖合一律回答“不知道”“不清楚”“不认识”。

最后陈绯都被陈燃无聊的问题问烦了，直截了当地说：“哥哥，你是不是对她很感兴趣？”

陈燃只说：“她还挺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