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边停了只孤零零的鸟雀,一抹阳光恰好落在眼皮上时,余音才意识到天亮了,离剧组重新开机的日子又少了一天。
起床之后把写着密密麻麻注释的剧本合起,走到镜子前,细细端详着眉目疲惫的面容,恍惚间,又回到了十年前常常通宵看剧本的日子。
时间紧任务重,余音随手拿了副墨镜就出门了。
初春,在不知名的半山腰处,白灰色的墙隐在山间茂密的嫩绿色中,鲜少有人光顾这里,更听不见赤红大门里的口号声。
南景堂早早就开了门,程简是第一个也是今天唯一的受训人。教导程简的人是未成年的男孩,虽然眉眼尽显稚嫩,但言语和动作却严肃犀利。
三个小时,程简就有了深刻体会。
终于等到休息时间,他扶墙半弯着腰,大喘地气问:“小朋友,你几岁开始练这个的?”
“四岁。”男孩神情淡淡地给程简递了条干净的毛巾。
程简接过男生递过来的毛巾,大力擦着额头脖颈黏腻的汗水,思索了好一会儿,又问:“那你现在多大?”
男孩答:“十七,马上十八了。”
四岁开始,练了足足十四年,难怪耍短刀长枪,还是踢腿翻滚都专业得像个老艺术家。程简想自己现在累得狗喘气,不免有些惭愧。
他刚要拿起水瓶,却被男生叫住:“休息时间到了,过来戴威亚。”
“啊——我练了三个小时,休息都没到两分钟呢。”
一场没有中场休息,没有替补选手的篮球赛,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连着打三个小时。
程简站在原地欲哭无泪地望着男生,男生继续手里拆解安全绳的动作,“你的训练时间很短,如果等到进组的那天王导觉得你的动作不过关,那就是砸我们的招牌。而且——”
见男生突然停顿,程简追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整部剧就你的打戏最多的。”男生向下拽了拽手里的绳索,“一会儿让你多休息几分钟。”
余音走进南景堂时临近中午,看见程简一身黑色运动装,手握长剑,被威亚吊到最高处又被急速放下的画面,落地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她的心脏都跟随着人的动作在地上猛烈翻滚一圈。
“漂亮!”
替程简牵绳索的男人不禁发出一声感叹,余音隔得远远地也能看见程简脸上得意的笑容。
是小男孩最先发现余音的存在,他冲门口挥手叫道:“余音姐姐,你怎么来啦?”
程简回过头,看见余音脸上戴着墨镜,嘴角挂着笑:“小景老师,好久不见呀,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我都十八了,不会再长高了。”
被称作老师的男孩有些羞地挠了挠后脑勺,余音忙不迭地从包里拿出剧本,递到程简面前:“这个是剧本,你的戏份都有标注,如果有不懂的随时问。”
以为她来只是为了完成工作,加上本来沉默寡言的未成年见到她之后变得活泼,程简心里开始不痛快。他接下剧本后看都不看,接连抛了好几个问题给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只是为了给我送剧本吗?看见我刚才那个漂亮的动作了吗?剧本里的标注是你写的吗?看不懂的是问你吗?”
场馆里的人都被程简的话吸引了注意力,齐刷刷地看向余音。
某人的话痨属性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被触发,被大家注视着,余音一边庆幸自己戴了墨镜,一边担心被大家瞧出两人之间的端倪,她抿了抿唇:
“两分钟前到的,除了送剧本也是来监工的,刚才的动作很帅,剧本里的标注都是我写的,看不懂的问我问王导都可以,还有什么问题吗?”
说完,程简的脸上多了笑意,只是余音又补了一句:“同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程简的嘴角又垮了下来。
余音和小景打了招呼,程简得幸多休息几分钟。
两人面对面坐在地上,程简手里一页页翻着剧本,眉头总是比上一秒蹙得更紧。
余音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程简指着剧本一处画了红线的地方,神情焦灼不安:“你和谢道翊是借位还是真亲?”
余音愕然一秒,明白他话里有话,眼底又稍纵即逝的笑意:“很多镜头,借位是达不到王导的要求,所以......”
话只说了一半,程简把纸翻得哗啦作响,眉心皱得快要连在一起:“这里也亲?”
余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瞟了眼,点头。
“那这部分呢?”程简不可思议地继续翻。
“一样。”
“这么多,全部都是真亲?”
“嗯。”
程简神色晦暗地看了余音几秒,愤愤地拿起手边的水瓶,仰头将半瓶水全部吞进肚里。
余音知道他这是在发泄心中不满,明知故问地凑到他面前,坏心地笑:“你想借位的话也可以。”
哪怕隔着镜片也知道她笑起来的眼睛一定好看,程简受不了她这么看着自己。他把头转向一边,又往后仰了些,义正词严道:“他都不借位,我也不借位。我虽然不会演戏,但是我敬业。”
余音低低地笑了两声后从地上站起,拍拍手:“这么敬业,那我让小景老师再给你加练几个小时。”
程简从小就有运动天赋,如果余音一直在这里监工,那加练就是奖励。
他跟着起身,走在余音身后,问:“你怎么不用武训?”
“我的打戏很少,最后几天练就可以了。”
手里提了两把长剑的小景听见了抢着说:“因为姐姐学东西很快,只要练几天看起来就很专业了。”
“这么厉害,那你给我打个样吧,同事。”程简后退两步,眉毛一挑。
昨天从公司回家后就熬夜看剧本,余音本想拒绝的,但架不住小景把剑送到自己手上,地板上也被人放好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