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一口气,可她还没有下定决定要走或者是不走。燕儿虽然不贪图富贵,但她还有娘亲要奉养,不能头脑一热就胡乱下决定。
但她现在明白了,选择,应该是左边有一条路右边有一条路,这才叫选。如果她怎么挣-扎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不叫选择,那只是她认命了。
她现在左边有了一条路,就是安安分分等着少爷纳她。另一条路,她还在跟娘争取……总之,哪一条路都不会好走。
周氏一进门就见自家已然出落得跟大姑娘似的女儿回家了,心里先是一喜,毕竟哪有当娘的不想孩子的。
而后算了算日子,不对啊,这不到她休假的时候,那喜悦的神情就淡了下来:“回来了?今天不是旬日啊。”
燕儿只说自己身体不适,少爷许她早点回来。周氏便没有多问,闻言点点头:“我瞧,六少爷还是个会心疼人的。”
说到这里周氏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情,她先起身看了看大门关好没有,又拉着凳子坐到了燕儿身旁,小声问:“六少爷也十六岁了吧,二太太那边还没有安排?”一边说,周氏还左右环视了一番,看有没有哪家的调皮小子趴在墙上。
燕儿知道娘是在问通房的事儿,她的态度一直是很愿意她进徐府的。燕儿也明白,其实在徐府的日子已经不算难熬了,至少不愁吃喝、不被打骂。
对周氏这等挨过饿受过穷的人来说,吃饭就是第一等的大事,丢舍一些尊严又算什么大事。
她已经预感到娘不会轻易答应,但她必须要过这一关,娘不同意她肯定没法走的,她也没能力一个人独自在外生存。
总不能一股脑的逃走了,把自己变成逃奴,连累娘和朱砂等人都要替自己的行为买单。那得多蠢啊……
“娘,我昨天看见了彩金姐姐……”燕儿没有一上来就说宁家的事情,她跟娘只能打感情牌,她得一点点的说。
“打什么岔呢,没听懂我在问什么?”周氏复又想起:“彩金?那不是以前六少爷的大丫鬟嘛,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她被三少爷纳了吧。”
“娘你别着急,慢慢听。昨天我偶然遇到了彩金姐姐出门,她怀孕了……”
“哎哟,这可是好事,生下孩子就立稳脚跟了。”周氏拿了一件衣服,跟燕儿对坐着绣,很难得的跟女儿可以闲话家常。
“可是,三少太太安排了一个妈妈跟着她。我见彩金姐姐脸色不好,那妈妈一个劲儿的让她多走走,彩金姐姐不舒服她还说她矫情。”
周氏熟练的叹口气,但没过心,女人遇到这种事儿太正常了。这巷子里,哪个老婆婆小媳妇没受过一点磋磨:“遇到心眼小的太太,做小的可不得受点气嘛。”
“那我……我会不会以后也这样呢?”燕儿心里是着实担忧的,她不敢赌新太太是否宽容,不敢赌六少爷是否长情。
周氏多了解燕儿,一下就听出症结所在了:“就因为这事,你就跑回家来跟我诉苦了?”
她恨铁不成钢的点点女儿额头:“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六少爷已经对你够好了,以后就算有正妻,也不会忘记你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跟他自小的情分,你怕什么?”
“娘,可是我见着徐府的那些姨娘就想到自己,就难过。我为什么非要在徐府做小呢?难道我的人生便只有这一种选择?”燕儿问出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她想知道自己明明会写字、会算账,怎么娘总说得像她离开徐府就无法生存一样。
周氏叹口气,并不惊讶,年轻人总以为自己有很多选择,这也是他们的可爱之处。但周氏不得不做这个打破幻想的人:“那你告诉我,你能做什么?”
燕儿并不是第一次想到这些,只是从前她不敢将真正的想法说出口。在所有丫鬟都在幻想继续在徐府干到老、干到死的时候,她想,她的人生是否还有别的选择。
“我可以去当账房,我问过了,徐府的账房先生只需要会写字会算账就行。我的算盘也打得不错呢……”
周氏并未多说,只用一个问题就截住了燕儿的话头:“你听过账房先生,可有听过账房妈妈?”
燕儿沉默:“好像是这样。但太太们的嫁妆是陪嫁妈妈帮忙一起打理的,她们的嫁妆可是好大一笔说明妈妈们都是极有能力的,可她们为什么不算账房?”
周氏没念过多少书,但她绝不是愚妇,她有种天生的观察力,很擅长总结:“因为,女人不能出内院。她们的能力,是不被外界看见的。”
周氏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种同感的悲凉,这种悲凉,是燕儿也能感受到的。是女人们不得志的哀伤,别管她有多少能力,只能在内院这一亩三分地上使劲。
而男人,看似从不在这些方面计较,因为除此之外的天地,全然是他们的。让一处落脚之地给女人就好,她们自己就会为了这男人漏出来的一点,机关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