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不是现在!焉支不能现在在将军府被一槊劈残了,这没有任何意义!
叱干洪的手放在纥奚昱的肩膀上。
“我的人手上有数。”叱干洪说。
说话间已经有人牵马而来,在焉支的面前奉上盔甲,焉支回头去看纥奚昱,纥奚昱满头冷汗,焉支看见这个洒脱爽朗的少年人的神色几乎算得上是凄惶。
纥奚昱心里嗵嗵乱跳,理智上他知道的,他自己从来不怕这一刀一剑,可让他把焉支交出去,把花儿交出去……
“啊。”
他在焦灼的耳鸣声中,听见了轻轻的一声“啊”。
是焉支的声音,他知道哑巴竭力发出的声音不好听,从来都缄口不言,但这一次,他竭尽全力地从咽喉里挤出一点不太体面的声音,轻轻唤了纥奚昱一声。
纥奚昱回过头,看见焉支已经披上了甲,还没有戴盔。骑兵着重甲,那铁衣的寒芒一如冷亮的秋光,将披甲人黄褐色的细长双眸映得亮如青锋,他站在那里,见纥奚昱看过来,对他摇了摇头,笑了一下。
隔着几十步的距离,纥奚昱连他的表情都看不太清,却在那一瞬间倏然平静下来。
“你是天生的骑兵。”他曾亲口在川上对他说。
“花儿,陪我去打仗!”
而焉支曾亲口许诺。
他应当是兵。
纥奚昱看见焉支对他再一次挥动双拳,随后戴上了盔。
叱干洪的话,焉支也听见了。上次叱干洪和纥奚昱的交手他也在场,对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他比谁都要一清二楚,可是形势比人强,他是纥奚昱的部曲,这次和叱干洪的亲兵交手,哪怕一败涂地也必须顶上,第一不能叫叱干洪看低纥奚昱,觉得他找的私兵不光心粗口哑,而且懦弱贪生;第二,他必须要过这一关——如果他想陪纥奚昱上战场。
他抱着必然挨一顿痛打的心,给自己戴上了盔。
那亲兵也翻身上马。如上次一样,没有人一声令下,那亲兵于一片寂静中猝然发难,一槊携风而来,横劈在焉支腰上,焉支腰不够软,没法像纥奚昱躲叱干洪的锤那样躲过去,干脆一勒马头,战马默契地垫了一步,险险躲开了,长槊槊头打空,槊尾像游龙一样上飘,直冲焉支面门而来,他虽戴盔,挨这一下至少也要目眩堕马,焉支眼见着躲不掉又无反击之力,干脆心一横,甩掉马镫,侧骑在马上贴着马肚子躲过了这一下。
这一着其实在马下看非常飘逸好看,非深谙马术者不能为,但是交手之人无心留神这些,这亲兵明显不如叱干洪沉得住气,他根本摸不清对面这个哑巴什么路数,又不出手,又打不着,忍不住怒斥道:“你会不会打啊!”
纥奚昱忍不住笑了。对面那哑巴忍不住偏头去看他家的小主子,就趁这个空儿,那亲兵挽了个漂亮的棍花儿,长槊锤形的槊头直冲焉支骑的战马马腿而去!
绊马腿!轻骑堕马后尚能肉搏,重骑兵堕马扑地后只能等死了!
纥奚昱瞳孔骤缩,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焉支连头都没扭回来,就那么直直地看着纥奚昱,左手持槊,右手将缰绳一拉到底,战马腾空而起,长槊又一次险险打空,在风中呼呼作响。
“好男儿!”纥奚昱喝道。
这一着纥奚昱见过,焉支在川上躲套马杆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招,再见仍觉热血汹涌。
那亲兵连打三下都被焉支以各种野路子惊险地躲了过去,骂了一声,愤愤摘下头盔,道:“将军!”
叱干洪不露喜怒地点了点头:“下来吧。”
那亲兵对叱干洪持礼也不甚恭谨,只低了低头就卸甲而去。叱干洪叫住了他:“阿二。”
那亲兵脸一下红透了,气得:“将军,属下名叫叱干镞。”
叱干洪不置可否道:“你先留一下。”
焉支也摘下了头盔,重盔把他的头发压得扁扁的,鬓边却翘起几根桀骜的杂毛,他还穿着重甲,整个人有种强压的兴奋,像把还没淬火的、通红的重剑,纥奚昱扑过去,接住了正要下马的焉支,搂着他转了好几圈,穿重甲的花儿比往常沉了不少,悠起来都能兜出风声来。
“我就说你是天生的骑兵!”纥奚昱说。
叱干洪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这两个孩子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兴奋傻笑着面对着他,好像已经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叱干洪那样看着,几乎生出一丝不忍。鬼使神差地,他先是夸了焉支一句:“马术不错。”
接着,他说出了下文。
“小纥奚,你的部曲是鲜卑人?”
纥奚昱愣了一下,笑容有点淡了,他试探地点了点头。
叱干洪道:“百保鲜卑的遴选已经定在今年冬天。今年这批百保鲜卑旨在精悍,府兵及鲜卑部曲需一并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