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告诉他的是,让我做出这个决定的主要原因,还是《女巫守则》。
毕竟我也是相当有自知之明的。假如没有这种金手指,除非像预知梦里那样认识的人都死于瘟疫,我是不会踏上旅途的。
人懒惰的天性注定了我会向往安逸的生活方式。
然而预知梦已经展示了我选择安逸的结果——对天灾人祸毫无抵抗之力。
在迪伦镇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并不想大家最后落得那样的结果。可能的话,我想通过《女巫守则》找出瘟疫的原因,然后解决掉它。如果始终待在这里当普通的面包师,我学习魔法的时间会非常有限,而且会有诸多限制。
以环游世界为借口,我可以潜心研习《女巫守则》,而不用担心道德法律的束缚——鉴于基础魔法中的第一个魔法就要求骨灰作为原材料,我有理由相信之后的魔法所需的原材料也多少带点可刑可拷。而且我也无法保证迪伦镇里就能找到所有魔法需要的材料。到那时,只要我还想继续提升自己,我肯定还是会踏上旅途的。
现在离预知梦发生的时间点还有三年,如果我在这三年里认真学习魔法的话,三年后面对瘟疫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无能为力。
除此之外,我也是真的非常向往外面的世界。
前世有一句话让我印象特别深刻——逃离是刻在女性身体里的史诗。虽然现在的生活算得上安逸,但我始终作为父母的附属品而存在,我自己的判断力和想法是不被重视和承认的,如果我想获得自由、主宰自己的人生,我必须离开这里,离开父母身边,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剥离旁人强加在我身上的期待,活出真正的自己。
现在我甚至拥有了魔法,魔法让很多担忧都不再是问题,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踏上旅途呢?
不过我并不打算把《女巫守则》的存在告诉修西斯。我无法预测他对此的态度。虽然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但受限于统治阶级对魔法知识的垄断,他一定不知道具体原理——而我不敢赌他对需要骨灰才能发动的魔法的态度,也不敢赌他对女巫的态度。
虽然我在拥有这本书之前根本没听说过女巫。
总之,不告诉他,我无需承担任何后果,告诉他,我反而要承担很多风险。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所以,他问:“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事情吗?”
我只是这样回答:“这已经是我想告诉你的全部了。”
他没有纠缠,只是叹了口气,说:“好吧。”
我坐回对面的椅子上,笑着说:“那我们就变成异地恋了。你会爱上别人吗?”
他也笑着看我,说:“我也不能确定。”
我说:“我很怀疑你会在我离开的第二年就另寻新欢结婚生子。”
他还是说:“我也不能确定。”
我没有在意,也没有为此生气,因为这正是极有可能发生的现实。
他说:“无论如何,希望我们能保持联系。”
我点头赞同,补充道:“如果你爱上了别人,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阻止你追求幸福的。当然,如果我喜欢上了别人,我也一样会告诉你的。”
他苦笑着说:“恐怕我很难这么快移情别恋。”
我说:“命运是最无法预测的东西。但无论如何,我始终希望你过得快乐。你是我永远的朋友,永远的家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
他走过来,单膝跪在在我面前,托起我的手,郑重地说:“你也永远是我最亲爱的妹妹,我最信任的人,我永远希望你能幸福。”
我震惊地看着他。
这个世界里单膝跪地并不表示求婚,而是宣誓守护,这代表他将永不与我为敌,永远让我免受伤害。
虽然并没有什么法律效力,也不存在什么言灵或者魔法约束,但只要他未来想成为一名骑士——鉴于他打算加入自卫队,这几乎是必然的,出于骑士精神,他就不能违背这个誓约。
起码明面上不能。
虽然即使违背也没有什么代价,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严格以骑士精神来要求自己。
他就是这样的人。
而且这个礼节一般用在受封的时候,臣属向领主宣誓效忠,表示永不背叛。
我问:“你没记错这个礼节的意思吧?”
并不算宽敞的木屋里,他单膝跪在我面前,表情堪称虔诚,仿佛这里是什么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我是为他授勋的女王,只差拿剑点在他肩膀上了。
他说:“如果没有你,我这次早已丧命于教堂……”
我打断道:“你也帮过我很多次。”
他说:“你总是竭尽所能地帮助我……”
我说:“我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迪伦镇。”
两次被打断,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哀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我说:“你和迪伦镇的所有人都算青梅竹马。”
我想把他扶起来,可他纹丝不动地跪在原地,我只好蹲下和他平视,试图说服他:“你无法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别轻易承诺做不到的事情。”
他说:“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永远不会与你为敌。你不用感到压力,我只是想在我们之间建立一种更牢固的关系。这样即使我不再是你的恋人,我也仍然可以凭借守护者的身份在你的生活中占据一席之地。”
我有些抗拒:“这是一种倾轧。我不希望任何人干涉我的生活。”
他解释道:“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你是自由的。我只是想成为你的退路,你的依靠,你永远可以相信的人。”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蓝眼睛,错觉里面有万种不舍与依恋,却仍然质疑他:“哪怕是神前的誓言都有人背弃,我又如何能相信你的誓言永世不变?五年、十年、二十年后,你经历过更多,被更多人帮助过、拯救过,甚至拥有了自己的家庭,到那时,你的态度还会和今天一样吗?”
他眼神平静:“我无法肯定我的心意永恒不变,但作为得到了你诸多偏爱、如许帮助的人,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我的灵魂与人格都不会允许我伤害你。我会用实践证明我值得你的信赖。”
我只好说:“那我拭目以待。”
我拉他起来。这次他终于顺从地从地上站起来了。我用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抱怨他把气氛弄得太严肃了。
他像只大大的毛绒玩具一样抱着我,说:“哪怕我们终将分离,我也不想你忘记我。”
我拍拍他的背:“我无法给你同等的回馈,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他摇了摇头,毛绒绒的头发蹭得我脖子有点痒:“你是我生命中最初的亲昵和依恋,是我所有的渴慕与私心。你想象不到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