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割尾不止一次,却是只有今天这一次他毫不犹豫。
可是电光火石间,一只手不期然靠过来止住了他将要拽住狐尾向后一撕的动作。
晏笙眼前倏地闪过空白,背脊的冷汗被风吹得更冷,冷到四肢也开始僵硬、麻木。
而后,他仓惶低头,只见已经把头都砸烂了的人如今闭着眼笑了起来。
明明嘴里还在吐着血沫,嘴里还是轻松的语调:“小狐狸,别压我身上。”
轻笑与扭曲的身体姿态形成巨大的反差,晏笙第一反应便是把这当作幻觉。
假的。
他红着眼固执着去抓狐狸的尾巴,殷无暝是他的恩人,也是他修道路上未尽的因果,今日他必须要救。
晏笙浑然不顾模糊的双眼,发狠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殷无暝衣襟间的雪松香涌入口腔。
直到怀中尸体真的动了动,温热贴上他的手指,狐妖瞳孔中的绯色才消散而去。
这次不像是假的。
九尾狐与他意念相通,瞬间隐回了识海。
殷无暝挣扎伸手在四周地面摸索着,直到捞回了另一只断裂的手臂才坐起身,倒像是闲聊一样说:“怎么样,你没伤到吧?”
咔哒咔哒,骨骼一点一点被拼接回去。
听着让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晏笙茫然眨了眨眼。
伤?
自然是没有的,临坠地前他被护得很好。
在殷无暝淡淡的语气中,他堪堪回神,伸出一半的手转回方向落在殷无暝的脖颈处。
有力的跳动顿时传进他的指尖。
晏笙终于是彻底反应过来,他惊诧地看着已经开始给自己接手的人。
刚刚还…东一块、西一块的,现在居然死而复生了?
“你…你没死?”这怎么可能呢?
“是的吧?我也挺可…”惜。
殷无暝话音戛然而止,紧接着猛地一怔垂眸看向扑进自己怀里的人。
这位只是初见的小狐狸正拽着他的衣襟,埋头靠在他的胸口。
怀中人鸦羽般的长睫不断地颤着,纤长的手指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力道大到像要扯碎他的衣服。
殷无暝的指尖悬在晏笙发间,忽闻见清雅的草木香,就藏在晏笙的长发里,仔细一瞧,却见怀中人好像无论是脸和手,都是一样的好看。
肤若凝脂?这词可以用来形容男性吗?
殷无暝有些怀疑自己的用词,但此刻又找不到更合适的。
意料之外,新奇的体验。
他莫名来了点兴致,大抵是因这狐妖在此前许多世的剧本里并未出现过。
从前有系统介绍剧本中的人物,他不需问便能看见详细的信息面板,如今他孤身一人,便只能试着第一次对人问起:“你叫什么名字?”
话音坠地的刹那,殷无暝清晰感受到掌下脊背的僵直。
晏笙又不说话了。
他靠在殷无暝的怀里,依旧维持着跪坐在地的姿势,已然完全陷入自己的小世界里。
他本以为再见之日,殷无暝还是那个高坐百战昆仑巅的陆离仙君,当之无愧的上仙界当代第一人。
谁曾想,刚一见面就寻死。
曾经的殷无暝不会这样做的,晏笙固执地想着,有些生气。
原来在悬镜台审判之日来临前的时间里,殷无暝早就站在疯魔的边缘了吗?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又是谁做的?
他心里憋得慌,先是愧疚复又怨恨,周身妖气暴涨。
殷无暝感知到,当即皱起眉扶住晏笙的肩膀,用自身灵力替人按住暴动的恨意。
“你没事吧?”殷无暝观察着晏笙,低声道。
晏笙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强打精神坐回殷无暝身边。
殷无暝打量着他还泛着苍白颜色的嘴唇,轻叹着从怀中找来一颗药:“吃了压压惊。”
晏笙接过药丸,趁着殷无暝转身寻找其他骨肉时迅速将丹药塞进贴身的海纳袋中。
殷无暝瞥见晏笙的动作,挑挑眉。
怕他下毒?
自己可是拿了最好的天级丹药给晏笙呢。
不过他也不拆穿,只偏头继续把七零八落的几块骨肉找回来缝缝补补。
晏笙盯着那人缝合骨肉的动作,哪怕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若是有路过的人,多半已经开始尖叫着闹鬼了,但他还是安安静静也不说话。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里甜涩交织的滋味灼得连眼眶都开始发烫。
两个怪人,就这么坐在血迫中,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但却奇异地没觉得对方有哪里不对劲。
直到殷无暝渐渐恢复如初,晏笙才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
力道几乎要碾碎眶骨,仿佛这样就能把水汽逼回体内。
殷无暝瞥见,无奈道:“先前喝酒上头,吓到你了吧?”
想不开闹自杀,可以,但祸害了无辜路人就不可以。
他心道自己刚才的确不厚道。
“对你不住,以后不会了。”下次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死一死。
可说着说着,他发现事情又坏了。
怪事。
他试探着屈指悬在晏笙眼下半寸,凝滞的水珠在此刻坠下滴在他的指尖。
“哭了?”他隐隐还能看见挂在眼睫之间的水光。
什么时候哭的?
晏笙低垂着眼眸,双手垂落在身侧。
在“以后不会了”的承诺裹着血腥气飘来时,他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可我们之前都死过!”
分明受伤的不是自己,可他刚才一听殷无暝的话便不可控地想起前世。
方才的殷无暝太像那个时候,也是了无声息躺在那里。
为什么我们都不得好死?
为什么我们明明做好人行善事却落得那样的结局?
晏笙很想问,却说不出口,到最后只能抹掉眼泪摇摇头,只道自己刚才是被吓住了。
余光又瞥见殷无暝衣衫上的血色,他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