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见他,宋青书就有些憋不住泪,嘴也撇下去,声音哽咽,“哥,二蛋儿真没了吗?”
“那地上,就是他吗?”
贺峰也憋了一早上,爹娘走的时候,就他一个孩子,他夜里哭,白天眼眶红肿地处理后事儿。
在外面,从不轻易掉泪。
但现在也被周围的环境传染,鼻子有些泛酸,他把宋青书拢进怀里,“是,二蛋儿下辈子投个好胎,别来贺家村受苦了。”
其实宋青书不是被周围的叫喊声吵醒的,毕竟贺峰住的那里,旁边也就只有刘翠玲一个老人,养着几条长不大的小狗。
早上外人来喊,小狗汪汪两句也就停下。
宋青书是又做了一场噩梦,在繁茂的石榴树下,躺着一个瘦弱的孩子,跪着四五十岁的男人,一脸悲痛地呜呜大哭。
贺峰去劝说男人,想把孩子抱起来,总不能就这样丢在地上不管了。
可他刚碰到孩子,就被暴起的男人按在石榴树上,目眦欲裂,“你别碰他!你别碰他!”
贺峰无意冒犯悲痛过激的男人,把手半举着,“可以,那你自己想想,孩子难道就这么搁着?”
眼看男人被他说动,“你把手放下。”
贺峰缓缓放下手,但手边就是垂下来的电线,并没有没有保护封皮,裸露着的黄色铜丝。
宋青书被吓的从梦里惊醒,穿上鞋就要往外跑,梦里的时间就是早上。
他猜测就是今天早上,但希望不是,因为他不想二蛋儿死去,也不想贺峰出事。
他身上还穿着昨晚宽大的睡衣,白皙的腿和胳膊露在外面,冷的直起鸡皮疙瘩。
贺峰看着心疼,把自己身上的长衫脱下来给他,俯身给宋青书套上,“崽崽,哥需要在这里帮忙,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宋青书点头,“我也能帮忙。”
他瘦弱的站在这里都觉得摇摇欲坠,眼尾还红着,身子也不好,发丝软趴趴地盖住额头,只露出黑润润的眼珠。
贺峰捧着他的脸,在眼睛上亲了亲,“那崽崽就先跟着哥。”
他自己就穿着一件白色老汉衫,牵着宋青书又走到村长旁边,问两人现在咋处理。
“先劝劝老三,去买个棺,把孩子安排好。”
“咱大家伙儿都在,帮衬着处理,该拉桌子拉桌子,还搭棚子搭棚子。”
魏老大吐出一口烟,眉毛皱的能夹死苍蝇,“这种事儿,只能怨老三,这要是打死了别人,他是要吃子/弹的。”
宋青书闻不得烟味儿,没忍住轻声咳嗽两下,“那我去劝他吧,恁招呼着大家伙儿帮忙。”
贺峰牵着宋青书的手腕,他的手大,不费力气就握住那细伶伶的腕子,宋青书凉丝丝的手握上来,“哥,那树上还有电线呢!”
“没事儿。”贺峰拍拍他的手。
220伏的电,要是碰到人咋可能没事儿,宋青书不愿意松手,“那我跟你一块儿过去,我想看看二蛋儿。”
“不成,崽崽听话,在这儿等着哥。”
“这里的电闸扳掉了,不会有事儿的。”
贺峰捏捏他的脸,“相信哥不?”
宋青书鼓着脸不说话,显然是有点生气,半晌才吐出一句:“哥,我就只有你了。”
但贺峰已经朝宋老三走过去了。
事情和梦里前半段一模一样,宋老三按住贺峰,怼在树干上,膝盖上还都是泥巴和枯草,怒目圆睁,说话时口水都洒在贺峰脸上。
不让碰他儿子。
贺峰皱着眉翻过来把他扣住,在部队里待过的人,怎么可能被他这么轻易扣住。
他也憋了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话,“老三,这都是你自己干的,几个耍着玩够你两个石榴,你就要扯电线。”
“你想过吗?村里这么多娃娃,你今天电死的是你自己儿子,要是别人的呢!”
“你得给人家赔钱赔命!人家也不一定愿意!”
贺峰的声音不小,其他人也都听的一清二楚,赞同的声音此起彼伏。
“真是造孽……”
“二蛋儿是因为你走的,你是他老子,也没有杀人的权利,你要是不清醒,我就给你送警察局里。”
“现在,你,必须撑起来。把二蛋儿的后事儿妥善处理了。”
语气强硬的话,反倒给了宋老三一根主心骨,有事儿做,才能不完全被悲痛打倒,才能勉强行动。
贺峰松开他,他也没什么力气叫嚣了。
他家里也没什么钱,看着周边围着的乡亲,甚至还有小孩儿,想过来却被家里人拽着不让靠近。
有的还是二蛋儿的玩伴。
刘翠玲从里面出来,叫上一群老妇人,扯白布。
屋里身子不好的二蛋儿他娘也出来了,眼眶通红,头上顶着白布,胳膊上也系着白布头。
时间紧,她从家里翻出来第一个娃娃走的时候偷买的白布,让婶子嫂子们帮着撕开。
手里还拿着一根白布,村长要上来扶她,被她摆摆手拒绝,走到宋老三旁边给他也系上白布,拽着他冲着周围的乡亲又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这是干啥,孩儿他娘,你快站起来,没有跪咱们的道理。”
秀芝肿着眼,声音都是哑的,“家里走了人,乡亲们本该是俺去喊的,这是规矩,大家既来了,就受得起。”
她的表情是那么坚毅,明明身子都在颤抖,还是拽着宋老三,转着圈把大家都跪一遍还磕了头。
眼窝子浅的随着哭,周围的人都上去拦她,宋青书叹息着,背过去擦了擦泪。
转身撞进贺峰宽厚的怀抱里,“想哭就哭,哥给我们崽崽挡着。”
贺峰拍拍他的后背,既然世事无常,那这份感情他也没什么要顾忌畏惧的。
只要能陪着宋青书,像以前一样继续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除非,宋青书也有同样的感情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