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时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可这个世界仿佛和她作对似的,一点也不想让她如愿,一丝喘息的机会都吝啬给她。
她还来不及思考逃出生天后的将来,在黑夜中疾驰的马车身后便很快有了追兵,追兵的火把一路蜿蜒,迅速逼近。
驾车的裴时与将缰绳塞到她手中,拿起一旁的长剑:“以宁,听着,你来驾车,继续往前,我去拦住他们。”
她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不行,追兵太多了,我们一起走。”
裴时与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的功夫你还不信么?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若是曾经的裴时与,她会放心,可现在,她心中只有无边的恐惧和不安。
马车速度减缓,裴时与作势就要跳下马车,她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拽着他的衣袖:“时与,不要走……求你了……别去……”
裴时与用手背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以宁,你和他的事,你不愿说,我便不问,只求你,往后……别再轻易流泪了……”
他顿了顿,叹道:“如果不处理掉这些尾巴,你很快就会被抓回去,到时候,我们谁也活不了……”
他猛得用力,挣脱了她的手。
她却勒紧缰绳,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好,你去,我就在这等你回来,就在这里!”
她指向车厢里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安静睡觉的沈沈:“裴时与,你听着,我就在这等你活着回来,等你完完好好地回来,你若出事……我就先杀了她,再自尽!”
“我说到做到。”
她哭得泣不成声:“时与,我没有家人了,一个也没有了……你不能出事……真的不能……”
“以宁……”裴时与最后看了她一眼,仿佛也预料到了自己的未来,随即跳下马车,身影融入黑暗,扑向那片汹涌而来的火光。
而她抱着沈沈和包袱跳下马车,钻进了道路旁幽深茂密的树林里,她不能再往前走了,她要在这等时与回来。
她用粗壮树干遮挡自己的身形,死死盯住裴时与消失的方向,她强撑着不肯闭眼,然而安静下来后,疲惫和虚脱一波一波袭来,她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边已经现出鱼肚白,林间弥漫着雾气,时与……还没回来。
她揉着酸麻的小腿,缓缓起身,一道冰冷的寒光架在了她的脖颈上,锋利的刀刃紧贴着皮肤。
她抱着孩子,小心地转过身。
是一个身着轻甲的追兵。
一向乖巧的沈沈竟然在此刻哭了起来,声音之大,足以引来更多的追兵,时与是出事了么?
她心如死灰,认命地闭上眼,不料肩头一轻,睁眼看去,眼前的追兵用刀尖挑断了她肩头的包袱,伸手拎了过去,包袱散开一角,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金银。
追兵的目光落在哭泣的沈沈身上,留下一句:“往东走。”
随即消失在密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沈的哭声也渐渐停止,她惊魂未定,却不敢有丝毫耽搁,她来不及思考那追兵为何放她一条生路,只朝着那人指的方向,跌跌撞撞拼命奔跑了起来。
时与他……到底怎么样了?是生?是死?
巨大的恐惧和担忧驱使着她不断前进,不敢停歇,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双腿早已麻木,胸膛如同火烧,就在她力竭要倒下去的瞬间,远处的山坡下,终于出现了几户农家院落。
……
裴时与满身是血地瘫在永宁殿前,一旁是刚被抓过来的陈流徵。
坐在龙椅上的谢知凌面色苍白,胸口厚厚的纱布处,隐隐透出血迹,显然是强撑着病体,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
“以宁……去哪了?”
跪着的两人沉默不语。
“朕再问一遍!”谢知凌声音猛得提高,胸口剧烈的起伏牵动了伤口,让他瞬间咳嗽起来,他强忍着痛楚,重新问道:“沈以宁,她去哪了?”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好,好得很。”
“裴时与!陈流徵!欺君罔上,罪无可赦,押入天牢,三日后处斩。”
“除非你们说出她的下落,不然,休怪朕无情。”
一直跪着不语的裴时与突然笑道:“陛下您负了她,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她了。”
谢知凌胸口的伤突然一阵疼痛,他负了她么?
他只觉喉头有腥甜上涌,迷迷糊糊间,耳畔竟响起了一句话,是他亲口说的:“我在此向沈姑娘起誓……”
这誓言……他何时说过?又是在哪里?同谁说的?
他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鲜血猛得喷出,他身体剧烈一晃,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被拖走的裴时与望着突然晕倒的谢知凌,一时悟不透所谓真心了。
谢知凌到底做了什么,让以宁恨到不惜当众射杀他?
他不爱以宁么?
他那样憔悴,根本不是不爱,可将以宁逼到如此地步……也断然称不上爱。
“爱么?我此后只会爱她。”
沈以宁抱着吃饱后沉沉睡去的沈沈,对眼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说道 :“她不叫沈沈,她姓沈,等我想好了她的名字,我便告诉您。”
救下她的老妇人自称姓文,村里人都叫她文婆婆,文婆婆孤身一人住在这京城郊外的东庄村。
从她被文婆婆救起,到今天已经过去五日了,这五天里,她小心翼翼地藏在文婆婆的简陋小院里,不敢踏出院门一步。
时与,更是毫无消息,他是生是死?有无脱险?
她不信谢知凌会无声无息地杀掉时与,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
她摸遍全身上下,除了那支白玉簪,她什么都没带出来,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唯一能当做感谢之物的,或许就是那件她从宫里穿出来的衣服了。
文婆婆却不甚在意,只说有她在,觉得家里热闹了起来。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不耐烦的呵斥:“开门!快打开!朝廷搜查人犯!”
朝廷?她心中一惊,立马抱起孩子躲在了角落里,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屋门开了一条小缝,士兵伸进来半张脸又退出去,大声抱怨:“呸呸呸!怎么这么臭!熏死人了!”
门外传来另一个士兵的应和声:“晦气!快走吧!这破地方是家卖粪的,臭气熏天,连我都不愿意进去,那等娇贵的娘娘,怎么可能会躲到这种地方来,快走快走!还要搜下一家呢!”
脚步声渐渐远了。
她抱着孩子,依旧缩在角落里,原来,文婆婆这儿,是个躲避搜查的好地方。
离京城也近,时与的消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呢?
她还要等待多久,才能确认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