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一时空气都在沉默间凝固,乌穗雪想开口解释,但自己私自下山又没什么辩解的余地,他看着张知白微沉的眉眼,本想提起笑缓和一下气氛,却发现自己好像笑不出来。
“表哥,”李南枝用手帕半遮面,一双眼小鹿般无辜,“这是谁呀?”
……真笑不出来。
乌穗雪说不清楚自己现在什么感受,他抬眸跟李南枝对视,从她清丽的脸挪到她紧紧抓着张知白的素白指尖,目光在那截指尖上停了一会,才仰头回看张知白,开口道:“她问你我是谁。”
声音都不太像他的,乌穗雪头一次知道自己也会对张知白用这种平铺直叙的语气说话。
真是找死……乌穗雪悄然扣紧掌心,觉得可能是这几天张知白对他态度好点让他产生了什么错觉,居然有胆子跟张知白闹这种不清不楚的脾气,人家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要他这个异界来客来置喙什么。
反正他又不会留下。
反正张知白迟早杀他。
“你先回去。”张知白转头对李南枝道。
李南枝不太情愿,衣袖抓得更紧,她蹙眉瞟了乌穗雪一眼,“表哥,需要我去叫人来吗?”
“不必。”张知白瞥向乌穗雪,“我认识他。”
“好吧。”李南枝总算放开他衣袖,“那,那我先回明堂那边,表哥你早些过来。”
“嗯。”张知白点头。
待到人影消失在回廊,察觉不到气息后,他才重新看向身子陷在草丛里的乌穗雪。少年微卷的发上尽是绿叶碎草,俊俏的脸上神情黯然,正低垂着眼睫,显然不怎么高兴。
张知白没跟他计较方才那句带气的话,指着草丛里另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刚刚突然出现的。”乌穗雪干巴巴道,“我还在草丛里蹲着就扒住我的脚,让我跟他回去。”
那人还在喃喃,张知白扫开草丛,走到他们身边,跪身隔空探过那人心脉。
是个凡人,脉搏虚弱,毫无灵力,却有清气流淌,大概是被濒死之际被人喂了什么仙丹妙药才吊住性命。张知白收回手,抬眸看乌穗雪,“你喂的疗愈丹?”
“嗯,死仙傀任务后的奖励。”乌穗雪还是那副语气。
张知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乌穗雪薄唇微抿,故意错开眼神,不与张知白对视,“我记得世界观设定里,仙门地界和凡间都有禁制隔断,他怎么进来的?”
没有回应,乌穗雪搓着指尖,也没有抬眼。
然而寂静未来得及蔓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打碎了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
乌穗雪闻声看去,只见一群穿着绣金白衣的明周弟子持剑匆匆赶来,在见到张知白时俱是一愣,袍袖金纹最多的人连忙上前告罪行礼,对张知白道:“族内弟子办事不利,惊扰少主了。”
张知白起身,眼神示意他解释。
领头不敢直视他,持手垂目,“宜春宴禁制法阵交杂,这个凡人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在开宴法阵交替时闯入明周境内。凡人没有灵力气息,追查搜索困难,只能人力排查,是我们搜查拖沓,才让他惊扰少主。”
“全体执勤弟子将自领刑罚十鞭。”领头郑重道。
张知白扫过一众低着头的明周弟子,“不必,还有谁知晓此事?”
“家主和疏风长老已经知晓。”
果然。张知白几不可闻叹气,“找担架把人抬起来,他肋骨折断,动作小心,直接抬去明堂找李疏风。”
“是。”明周弟子从令如流,当即上前。
乌穗雪看着命若悬丝的人被放上担架抬离,他站在原地,领头弟子的声音越过张知白远远传来:“少主,那位是……?”
他心下意识提起。
“你不必管。”张知白道。
“属下多言。”领头朝他再度作揖行礼,便转身退下。乌穗雪看着张知白的背影,张知白没有回头,直接走回了亭廊。
乌穗雪一怔,立刻抬腿跟上。
他步入朱廊墨瓦之下,廊柱之间半挂的铜勾竹帘笼出二人影绰的身形,一前一后,七尺之距,步步紧跟。
此地楼阁偏僻,人影寂寥,宴会喧闹在远方朦胧,乌穗雪只听得见近处竹帘流苏摇动和错落的脚步声。他低垂着目光,视线余光只能瞥见前方交叠的雪白衣角,他跟着那衣角摆动缓缓放慢速度,脚步声重合,雪白兀然停在视野尽头。
接着,转身朝他走了过来。
乌穗雪一惊,霎时抬眸,张知白已经到了近前,抬手用指尖勾住他下巴,仰头侧脸,温热的呼吸与清寒的冷香一同袭来,乌穗雪瞳孔缩紧,下意识紧闭双眼!
怦、怦、怦。
震耳欲聋的心跳。
颤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