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是我给你做的珠绣鞋。”美玉捧着一双鞋,上面用细密的珠子绣出了桂花和蝙蝠。
桂花从她手中接过,打量了一番,放到了一边,一直阴沉的面色终于和缓了一些,“你有心了。”
“妈妈心情不好?”美玉坐到她旁边,为她斟一杯龙眼茶。
“你爸爸已经给大姑打电话,让你哥转娶秀娟了。”桂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用衣领夹着的蓝巾擦了擦嘴角,仿佛很累一般塌了肩膀,双臂放到桌上,双手揉着太阳穴,长长叹了口气,“我庆幸……我庆幸天兰那个小蹄子只生了一个女儿,要是她给你爸生一个男孩,现在家里哪还有我们的位置。”
这话说的悲凉,美玉的情绪却没被挑动,她知道以母亲的性格,即使天兰生了男孩,她也会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拼命争抢,没人能从她那里抢走任何东西。
眼下母亲这么心烦,无非是黄金成转娶未婚妻的妹妹,说出去不好听,让他们颜面尽失,“妈妈,反正都是要娶大姑家的女儿,秀凤姐和秀娟妹有什么区别。对外面就说秀凤姐和大哥八字不合,秀娟妹和大哥八字很合,不就好了?”
“没有这么简单。”桂花只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中午秀娟打来电话,点名要美玉接。
“舅舅说是金成哥主动招认的,是真的吗?”
美玉以沉默作答。
“呵,我就知道,他那样的性格被我逼着都不愿意认,现在我走了反而认了,怎么可能这么勇敢深情。”
“现在你也算得偿所愿了,秀凤姐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才缓缓道:“知道被退婚换成我之后,她一直在房间里哭,估计心里已经恨死了我吧。不过我不在乎,我喜欢黄金成、黄金成喜欢我,我姐又不喜欢黄金成,他俩的婚约不过是长辈们的意愿,就算是勉强结合也会过得不开心。”
真的吗?秀凤一点也不喜欢大哥吗?记忆仿佛回到了多少年前的一个上午,阳光透过大开的窗户照在目光缠绵跳着西洋舞的金成和秀娟身上,秀凤的目光转向了角落,看起来是那么的失望和落寞。
“对她好点吧。”美玉轻声道。
“知道啦!我们俩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秀娟的声音活泼而快乐。
美玉和她又聊了一会儿别的,便挂断了电话。
想起前世家族败落之时,秀娟落井下石卷款逃跑,多年后又托月娘把钱还了回来,本以为她过得比自己和秀凤潇洒多了,谁知道她的心一直被困在了这里。
大哥有什么值得爱的?她看不明白,但是分离多年两人还能勾搭到一起,可见彼此之间还是互相喜欢,喜欢到背弃了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喜欢到忽略了为他孕育过四个孩子的结发妻。
在这样传统的家庭里,欲望反而更加大胆鲜活。
美玉回到自己的房间,透过窗户向外看,能看见湛蓝的天空和白羽的飞鸟,陈盛记挂了菊香一辈子,她打定主意不要嫁给他。
过完了金成和秀娟的文定,恰好陈家发来请帖,请桂花母女去参加长桌宴,桂花这才展露笑颜,喜不自胜给美玉采买装扮,力图把她打扮成马六甲最漂亮的小娘惹。
“这几天,你待在屋子里再练练珠绣,这次去陈家,说不定陈老太还要再考你珠绣。”桂花一边给美玉整理新衣,一边嘱咐道。
她站到远处看了看美玉,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很合身。这回那个小贱种不在,我看谁能夺走你的风采。”
美玉面上不显,心里轻轻一叹,从小到大,她被母亲拉着在自家嫲嫲面前和菊香比试,可总也不如菊香,嫲嫲去世后,菊香大病一场变得聋哑,没想到出落得依旧比她漂亮,做菜和珠绣的手艺依旧比她强。
让她换珠绣、冒认龙眼茶,更是说明母亲从心底里认为自己不如菊香。
低人一等的痛苦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心口,美玉笑着摇了摇头,幸好她活了七十七岁,已经不在乎年少时这点被打压的痛苦了。
出发去新加坡的前夜,美玉将自己的全部现金和几个不起眼的首饰包好,准备趁此机会开溜,菊香可以逃婚,自己应该也可以。
汽车缓缓驶向新加坡福莱士大酒店,桂花打算先带美玉在此住一晚,明天整理好着装再去陈家赴宴。
到新加坡的时候正是下午,美玉托辞怕中暑躲在房里不出来,实则已将金银细软收拾好贴身携带,准备找机会溜出去。
傍晚时分,酒店服务员送过晚餐和甜点,美玉让她转告母亲,自己要早点休息,让别人不要打扰自己。
实则服务员走后,她就留书一封,飞快地从楼梯那里逃出了酒店。
虽然已经活过了一辈子,但是逃婚这种事还是第一次,美玉的精神极度亢奋,来之前她已经问过阿桃菊香的住址,她打算去投奔菊香,然后用自己的积蓄和她一起开一间娘惹菜馆。
凭借菊香的手艺,她们可以赚的盆满钵满,拐角处有一个老太搭讪落单女孩,美玉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瞥着那里。
她俩一转身就进了胡同,看起来很像上次的拐卖,美玉捂了捂钱袋,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就在她走到拐角处,悄悄向胡同内张望的时候,一只手用白巾捂住了她的嘴,美玉软软地倒在那人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