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誉睁开双眼,看着云存义清醒的双眸,他却默默退出了屋内。
人在离去前的回光返照,总要给他们父女留些说话的空间。
“好闺女,让爹再看你最后一眼。”
云存义虚弱地说着,眼泪顺着鬓角滑落。
云挽好似明白了今晚意味着什么,她伏在云存义身上,哽咽着说道:“不,我不要最后一眼。”
云存义使出浑身力气推着云挽,“爹...快不行了,你...知晓咱家...钱财在哪里,你快走...莫要耽搁了...”
“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门外的那个人是我找到的......”
云挽撒谎道:“是我找到...夫君。”
云存义想着方才的男人,他虚弱地流着泪,抚着云挽的脸庞,沙哑地说:“好...好好...挽挽要好好活...”
“就像...胡...”
云挽感受着抚摸着她脸颊的手掌倏然跌落。
云挽沙哑道:“就像胡杨一样。”
巨大的悲伤瞬间席卷着云挽心脏,她双眸不停流淌着泪水,颤抖地伏在云存义身上,哑声哭泣。
陆誉听着屋内声音不对,赶忙推门而入,云挽已然把云存义收拾整齐,而她已经从笼箱中取出了许多几套孝衣和白布巾。
她套上一身麻布孝衣,低着头不停着地在忙着,陆誉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她要冲出家门的那一刻,陆誉赶忙拦住,扶起她的肩膀。
“你...你要去哪里?”
在看到云挽脸庞的那一刻,陆誉楞在了原地。
小姑娘一双眼眸已经哭得通红,眼泪如水般不停地流着,嘴唇已然被咬破流淌着鲜血。
云挽感觉心脏仿若被千万根针扎着,仰头看着陆誉担忧的面容,紧绷的神经瞬间倾泻而出,哭道:“我去报丧,你等我回来。”
说罢,云挽就转身踏进了风雨中。
这一夜的大风呼啸而过,雨夹雪混合着空中的沙尘坠入人世。
陆誉站在院门口,看着瘦弱的云挽顶着风雨,身披孝服,踉跄地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
她重重地敲响了隔壁邻居的院门,不过片刻,屋内亮起了灯盏,院门刚刚打开。
云挽瘦弱的身躯,笔挺地重重跪在门外的泥水中,讲述着家中的事情。
还未等邻居说话,云挽已经撑着身子站起身来,虚弱地走向了幽深漆黑的乡间小路。
此时,翠花婶匆匆赶到小院内,对着陆誉说道:“你们还小都不懂,这一堆是闺女女婿要披麻戴孝,另一堆是帮忙的人戴着白布。”
“...小伙子,你....”
陆誉眼眸停留了片刻,拿起麻布孝服快步走向了风雨中。
另一边,云挽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只要停下来,悲伤便如同狂风暴雨席卷着她脆弱的心脏,她要赶快去报丧,不能停止。
但今夜冰冷的细雨和泥泞的山路逐渐让她的精力耗尽。
“咚—咚—咚—”
在她敲响村长家的院门,双腿的酸软瞬间让她摔倒在地时,一双温热的大掌紧紧揽住了她的肩膀,用力搀扶着她站起身来。
此时,大门打开,村长媳妇怜惜地说道:“云丫头不哭了,婶子和你大伯收拾好就去帮忙。”
她看到云挽身旁的男人,她问道:“这位是......”
云挽还没想到该说些什么,陆誉已然沉声说道。
“我是她的夫君。”
此时,冰冷的雨浇在两人的身上,云挽身子猛然一颤,她抬头看着陆誉。
她眼前已然是模糊一片,看不清陆誉的面容,但站在她身后男人的宽厚胸膛却给予了炙热的温度,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她仰着头望着陆誉,哑声说道:“...谢谢你...”
村长媳妇怔了一下,拍了拍云挽的肩膀,怜惜道:“好好好,丫头以后有个人可以依靠。”
离开村长院门口后,云挽感觉风雨小了许多,仰头却看到了陆誉用身体给她挡住了一部分风雨。
他说:“走吧,有我在。”
云挽鼻尖瞬间酸涩,喉咙仿若被堵住,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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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
在薄雾弥蒙的清晨,白色的纸钱如雪一般飘洒在空中,招魂幡被吹的呼呼作响,唢呐的尖锐声捶打着众人的心灵。
云挽看着爹爹的棺材逐渐被黄土覆盖,旁边娘亲的墓碑已然竖立了十年之久。
现在他们在黄泉相遇了,只留下她一人在这世间。
云挽早已哭干的泪水,再次顺着眼角滑落,瘦弱的身子微微晃动。
陆誉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没有说话。
俗话说,红事不请不来,白事不请定来。
这几日来帮忙的村民们已然知晓了这位就是云老汉的女婿,众人看着这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心中既替云丫头高兴,又不由得替这个小伙子捏了一把汗。
云青田的心思已然人尽皆知,云存义却不声不响给姑娘寻了个女婿。
这恶霸都没有出现在亲哥哥的葬礼上,俨然不知又憋着什么坏水。
直到丧仪结束,云青田都没有出现,众人轻舒了一口气。
但当云挽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院门时,眼前的场景使得她浑身颤抖,微微向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