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时觅的问句不太友好,但又挑不出什么差错。谷蜜斜着眼睛瞥了殳鸽,发觉殳鸽没在意,无法向他使眼色,只好咧嘴强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笑了。”时觅紧盯着谷蜜不放,活像一只采蜜的蝴蝶,看得谷蜜心发毛。谷蜜觉得自己没发挥好,让时觅看了笑话,真真笑自己是“词穷理屈”了。
阚涤倒是真有问题:“对了,詹磊和陶翡,还和你有联络吗?”
谷蜜摇摇头:“自从去你那里之后,他们就没有来过了。我是有心问,但又怕人家烦,所以就这么放着了。他们在你那里还好吧?”大家都坐着,只有她是站着的,像是幼儿园的老师,站在小小的圈里给小朋友们讲故事。
阚涤耸了耸肩,没答话。
殳鸽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强忍着自己有话要说的冲动,起身拖了一张椅子让谷蜜坐,又端起桌上的茶壶,起身去添茶。他是从汤宇熠那儿知道一点儿关于詹氏夫妇的事,是偶然遇见的。正巧与两人打了个照面,汤宇熠没有避讳殳鸽,确定两人离开之后,只说:“短暂分开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坏事。距离产生美嘛,或许两年之后,心境发生改变,再看对方时,会多几分释然,几分体谅。人际关系里,宁愿错过,也不要难过。”
正常情况下,人剪掉的指甲要经过四十年左右才会完全降解,如果一片指甲飞溅,它将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呆上几十年。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如果被放置一段时间而不加以解决,结局也会如同剪掉的指甲一般,被冷置而后消失。
詹磊和陶翡终于采取了汤宇熠的建议。短暂的分开,好过长久的相处。相思总比相厌好!他们决定,各自带着自己的父母和一个孩子,统统搬出去。其实两人早已在同一屋檐下各自为政,如今,他们要各自为营。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在某件事上无法达成一致的时候,会莫名恐慌,一旦找到一个理由,不管是不是对的,会莫名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父母们对于这个决定,心内反而有一点解脱的快感,但在面上看到的是悲伤。日子过到现今这般地步,不怨天不尤人,只愿早日过了这难关。四位老人向自己的儿女征询意见,要不要办一场离别宴。两位当事人当即皱了眉:“离别宴?”又轻声嘟囔着,“做那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在正式分开的前一天,兴冲冲地奔向了菜市场、奔进了厨房。
詹磊在厨房的灶前倒油起锅,陶翡在洗水台旁择菜清洁,这像极了婚后最初两三年的日常,二人的甜蜜有增无减,一面对多年相伴修成正果感到惊奇,一面对未来生活充满无限的憧憬。她对他,言语间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他对她,眼神里满是欣赏与宠爱。家中大小事务合力分担,相互配合打理得井井有条;工作上的事互相成就,极力要让对方在事业上无后顾之忧。两人时不时地相视而笑,仿佛在向对方承诺爱情的坚如磐石。
很快,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家里大小八口人,挤坐在一张长餐桌旁。平日里——当两个孩子确诊病情后,再没有像今天这般同坐吃饭。长久的疏离使得每个人都有些拘谨,孩子们也安静非常,乖巧地坐在大人堆儿里。
詹磊和陶翡相对而坐,抬着眼皮看向对方,又慌忙躲闪眼神。动摇了,真的!内心开始动摇!在四目相对时,他们觉得为了这一点小事而心生嫌隙实在是不值得。家,应是温暖的,而不是冰窟一般。他们有责任让老人和孩子回归到正常的生活。
说吧!将心里的不舍说出来,说不定一切就好了呢!
“那个……”
两人同声而语,四位老人忙看向对方的儿女。陶翡的脸瞬时滚烫起来,忙乱地拿起桌上的筷子,说道:“快吃吧,这几道菜是清淡的,那两个菜多加了点儿盐。”詹磊举着筷子的手哆嗦了一下,仿佛时间也跟着抖了几抖。在恍惚间看到了十八年前的陶翡,约会吃饭时,她会先浅尝每一道菜,细心甄别菜的咸淡;婚后做饭时,一桌子清单饭菜中必有一小碟重口菜开胃。
两人的筷子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刹那间的停顿,慌忙闪开,同时将筷子置于桌上。詹磊其中一根筷子没稳住,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翻了几个弯儿落到了地上。他后向后仰着看了自己脚下,眼神逡巡了好几回都没有找到跌落的筷子。陶翡将一根筷子伸过来,悄声道:“落在了我这儿。”坐在一旁的儿子将筷子接住了,递给了身旁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