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涤仿佛看到了詹磊和陶翡在放学后一同作画的画面,看到了画时的认真与休息时的嬉笑,看到了宣传栏围拢的同学们评头论足。他看到了青春的美好,也看到了青春的希冀。
“我们高中又在一个学校,这时候就是故意考到一起的,但不在一个班了。那时候不住校,上下学就故意等着对方一起走,算是同路吧,其实也不太方便。我俩路上也不说话,好像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不敢说,怕一不留神就惹了对方不高兴。”詹磊这次在纸上画了几道雨滴,“小雨最宜人,就像是夜幕降临,天上散落的星星。你要是盯得时间长了,那星星就好像要掉下来一样。不是坠落啊,是那种缓慢地、悠然地,一点一点的,落到你的身边。”
陶翡在那只回首小鸭子的翅膀上画了一片荷叶,遮挡了从天而降的雨滴。她一面画一边说:“我俩是高考发成绩的时候在一起的,一起研究学校、一起填报志愿。大学、研究生、博士,一路相伴,然后就结婚了。”
詹磊在后面的那只小鸭子头上添了一个蝴蝶结:“结婚头几年挺好的,没想到孩子会有问题。起先我俩以为是自己的抚养方式有误,老传统、新方式,科学的、民间的,都试过了两遍,孩子的情况时好时坏,我俩心里就没底了。检查之后才知道,孩子是先天的。你说气不气人?那么多人生孩子,人家都没有问题,就我们家的有问题,你说多可笑!我俩一个外科医生,一个中医师,中西医结合,竟然生了两个病孩子,患者会怎么想?”
陶翡看着手里的画,想着再添点什么好。“我俩对外都不敢说自己有孩子,旁人问起来,我俩就说丁克。问得多了,我俩就选择回避。”她的手在空中晃了晃,没想到可以添加的东西,“回到家就吵架——以前我俩不吵架的。这么说吧,以前的举案齐眉,现在全部换成了睚眦必较。我俩看对方一点都不顺眼。”陶翡紧紧盯着阚涤,使得阚涤浑身不自在,好像陶翡看自己也不顺眼一样。
诊疗室的工程进入了尾声,确切地说,是已经结束了,但詹磊和陶翡偏不让工作结束。上午由这个指指点点,下午由那个斤斤计较。装修师傅的脾气真好,你们说哪里不好,我就重新来过,反正就是不犟嘴。阚涤在一旁看了直皱眉,心里埋怨这俩人真是难为人。他有些急了,再不完工,他的工作还要继续受到影响。
詹磊和陶翡的假期只剩最后一天了。
诊疗室的透明大玻璃设计的真好,将采光空间充分的发挥出来。太阳高升,阳光倾洒而下,将室内空间笼罩个满怀。陶翡喜欢这种明亮。她说人的心里亮堂堂的,暖和和的。
“我觉得茶几不需要太大,你觉得呢?”陶翡选的玻璃茶几,少了下层的储物柜,只保留了上面一层。
阚涤点头称赞,说这张茶几很合心意,又说让陶翡破费。
陶翡落座到沙发上,笑得勉强:“其实你不喜欢这张茶几,对吧?也不知道是谁先说金鱼只有三秒的记忆,但实际上,金鱼的记忆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弱。它能够记住信息长达几个月,能够学习特定的任务,辨认个体。”她突然叹了一口气,鼻腔中有了哭腔,“人能记住好几年的事,却故意选择遗忘。日子怎么可能和谁过都一个样呢?不是的。不是的!”
詹磊一向以陶翡的喜好为重。家里的第一件家具就是陶翡相中的一款茶几,那是一款木制的笨重的茶几,摆在家中的客厅很不合时宜,但詹磊一口咬定就是好,并找了很多理由附和陶翡。陶翡没好意思承认,在茶几进屋的第一时刻,她就后悔了。
“他说那个茶几有复古美,耐用,价格合适,最重要的一点,那是我看中的。当时我俩的父母、家里的亲戚、外面的朋友,没有一个不指责那张茶几的不协调,来一个笑一个,我都感到脸通红,但是詹磊若无其事,帮我搜刮词汇为我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