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谁这么帅,原来是中郎将啊。”
“身手越发矫健了!”
“……”
夸声一片,史之尧不以为意地甩去眼前碎发:“救人而已,大惊小怪的。”
在其位谋其事,他常这么干。
“喂,你没事儿吧?”
他语气轻松,可垂眸定睛一看,刹那间如芒在背。
女人?!
与她身体接触的胳膊即刻僵住,一股极不自然的异样感瞬间袭击全身。
这姑娘半个身子在车内,半个身子靠着他一动不动。
另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车中是位白衣玉冠的温润公子,细皮嫩肉仪表不俗,一看就是王公贵族家的少爷。他刚从帘内探出头,小厮立刻上去撑伞。
史之尧瞥见他时,脸色一僵。
温亭书望见眼前一幕,一改神情,怒不可遏:“放手!”
“噢。”
史之尧如释重负,听话地放开了这女子。
旋即马下传来一声重响。衣着光鲜的女子一声不吭地跌进满是雨水的泥地,一下成了黑泥鳅。
史之尧不禁笑出了声。
原来是温亭书的姐姐,那摔得挺好。
围观的百姓见了使劲儿憋笑,一个个驻足看着这场好戏。中郎将来了他们还怕什么?
“小姐!”侍女花穗下车,扶住温婉娥。
史之尧猜想,若不是戴着帷帽,这位温左相千金估计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温亭书:“你竟敢无礼。”读书人的缺点,大概就是永远讲究体面,到了骂人的时候也没个气势。
尤其是温亭书这种讲究身份体面的官僚子弟。
史之尧向来了解此人,看似和煦清雅一身正气,实际色厉内荏表里不一,在外当着众人的面他绝不敢造次。
史之尧笑问:“无礼又如何,你能把我怎样?”整条朱雀大街皆由金吾卫管辖,他的地盘他有恃无恐。
“霸气啊,不愧是中郎将……”围观群众小声议论。温家马车在街边放肆无礼,这么快得了报应,众人心里直呼痛快。
如绵的春雨丝丝缕缕洒下,史之尧没有撑伞却不见落魄,他挺拔坐于马背,潇洒又快意。
他正瞧着温亭书,一脸的坏笑。他长得俊朗,眉眼风流,笑起来看着像在挑衅。
温亭书上前一步,“粗鄙武夫,不知得罪温家的下场?!”
他生得温润如玉,说起话来却咬牙切齿,毫不斯文。
被侍女扶起的温婉娥一言不发,隔着白纱仰视眼前人。
他稳坐一匹乌黑骏马之上,轻衣箭袖身形昂藏。纹云革带截住窄瘦的劲腰,银冠之中高高束起马尾,乌发随风扬起,好似少年江湖客,浪迹四时中,衬得街边雨景都清朗了几分。
史之尧道:“雨天朱雀街不许纵马,违令者杖八十。温左相教子有方,你又岂会不知?”他语气冰凉,“温大官人雨天疾驰,惊吓百姓,扰乱街坊,本将军还没治你的罪呢。”
此话一出,周围百姓皆闻声附和,斜眼盯着温家公子。金吾卫有警巡长安之职,最基本的就是街头坊里治安。方才温府马车横冲直撞,早就惹了民愤,被史之尧这么一提点,众人纷纷应和。
“中郎将平日没这么跋扈,今儿怎么了,不依不饶的?”围观一人悄声问。
另一人回道:“听闻温史两家早就结怨,之前温左相没少给定远侯府下绊子,如今将军绝不会轻纵了他们。”
温亭书顾左右而言他:“你既然身为金吾卫中郎将为何玩忽职守,公然调戏温家女眷?你不怕我一纸诉状,告到御前?”
真会倒打一耙。
史之尧快被气笑了:“在其位谋其事,本将军休沐出行,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再说是她失仪在先,男女授受不亲我岂能不知?”
他说最后一句时,微不可查一丝不自然。
温亭书还要回怼,温婉娥稳稳走到史之尧马前。风雨中她身形瘦小,却站得笔直。隔着帷帽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之感。
“中郎将说的有理,是我们违纪在先失仪无礼,我代哥哥给将军赔不是。可正如将军所言,您在其位才谋其事,既然今日休假,这一糟就算不得公事。”温婉娥福礼道,“将军公私分明,在下佩服。我等没有怨气,可您要是有气不如私下解决。”
一袭软语,史之尧感觉铁拳打在棉花上,没劲透了。
好一个以退为进,借着他的话反唇相讥,还说的如此体面。不愧是温左相的女儿,比她弟弟聪明多了。
史之尧还有急事处理,不愿多说。
温亭书甩甩袖子上了马车。温婉娥道:“你先去,我回府换件衣服随后就到。”
温亭书“嗯”了一声,上马车驶离事发地。
史之尧朝身后的江晓泉使了个眼色。
江晓泉立刻下马,从荷包里取出银锭,笑道:“温姑娘,衣服是我家将军毁的,这个赔给您。”
温婉娥看向史之尧,这人仰头看天,完全没在意她。
“不必了。”温婉娥道,“将军欠我个人情,以后再遇见这等事还望高抬贵手。”
史之尧:“?”
“不知将军要去何处。”她又问。
史之尧:“……”
这女人怎么这么多话。江晓泉觑一眼史之尧神色,知道他心里不痛快。除非熟识,他家中郎将绝不主动和女子交流。
“大兴善寺。”江晓泉替他回答。
温婉娥笑道:“巧了,我们正要去呢。不如一道……”
史之尧挑起眉毛:“我去收尸,你也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