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未想来一趟后山,竟能撞见素未谋面的曲先生。
楚轻罗见他不闻不问,拜上一礼,便想原路折回:“偶然闯入山林,打扰了先生清幽,给先生赔个不是。”
岂料此话让公子微滞,他转眸而望,淡然停下举动:“你知我是谁?”
“这后山与司乐府离得近,加之公子衣冠胜雪,清雅高华,”她言笑晏晏地回着,一字字说得清晰,回望时眸光流转,“除了曲先生,我再想不出他人。”
大宁礼部大司乐曲寒尽,依照陛下旨意掌管大小宫宴事宜。
除却琴技举世闻名,天下无双,此人还深得当今圣上信任,虽及冠不久,在朝堂上名望却尤为高深,是满朝文武都敬重之人。
曲先生德高望重,最是克己复礼,此乃世人尽知之事。遇上了先生,若有人敢道上一句不敬,许会惹得天子震怒,引来杀身之祸。
正是因大宁皇帝如此信任着眼前人,她才想方设法地入此府邸,寻一藏身之所……
以报那不共戴天的大恨深仇。
听她所言不置可否,曲寒尽静默半刻,再次择起茶树上的新叶,忽问:“你是来此学琴的?”
她恭肃回应,泰然自如地顺话答道:“是,从今以后还望先生多指教。”
就此,二人陷入了沉寂里。
本想着再听他说上几句客套语,可良久未等来一句,她抬目而瞧,望先生只顾采着枝头的茶叶,未再看她一眼。
“今日有夜习。”
楚轻罗正欲退去,又听公子缓声相告,意在提点着她切莫晚到府堂。
这位先生此刻虽见着是有问必答,可坊间传闻,他待人处事颇为严苛,是都城最为严厉的先生。
若谈及重礼数,他称第二,便无人敢道第一。
她连忙应好,顺着山间石路走下了后山:“学生知晓了,谢先生提点。”
也不知会在入学的头一日在后山遇到先生,那沾染鲜血的匕首定被他望于眼中,倘若他为此报了官,或将匕刃呈至刑部,她难逃一劫。
楚轻罗回至房中,才觉有些后怕,躺于榻上翻来覆去,愣是未入眠小憩。
然而,看那曲先生如玉如雪的仙姿佚貌,兴许对她的一言一行本就漠不关心,又何来大费周折地欲置她于死地……
几念窜入思绪里,她便安下了心神。
夜幕降下,山林中的薄雾有微许飘荡至府邸中,四下宫灯像被遮了层朦胧薄纱,幽渺空濛。
她不作过多思虑,瞧夜习时辰已到,便一路沿着长廊来到正殿琴堂里。
堂内已坐满了来自各大望族的深闺秀女,似想得曲先生的青睐,大多坐于显眼之位,时不时地掩唇,与旁桌女子窃语。
楚轻罗随性地坐至角落,不想惹人注目,仅自顾自地翻阅起放置于案上的籍册。书中字迹苍劲有力,笔墨带有微不可察的秀逸,潦得恰到好处。
她再仰眸而观,琴堂宽敞雅致,说不上华贵,但称得上雕栏玉砌,室雅兰香。
殿内雅台上放置着红木琴架,与一张雕琢精细的书案,此座应是将来先生所坐的地方。
琴堂四处荡着低语声,直至嬷嬷走于殿阶之上,周围才归于寂静。
嬷嬷冷咳一声,似受了曲先生之命特意来报:“这书册都已给到诸位手中,姑娘们尽可研习一番,有疑问的,明日可问先生。”
不曾料到,今晚先生竟是不来……
“苦等了半日,却瞧不见先生一面……”待嬷嬷走后,堂中有姑娘坐不住了,端直的身子忽地趴于桌上,耷拉起脑袋,垂头丧气地叹下一息。
一旁的女子闻言笑了笑,轻举着书册向四周道着:“据说这《司乐琴道》,也是曲先生亲自落笔而书,唯独入了司乐府的人才能有幸翻读。”
当真是先生所书……楚轻罗回望册上墨迹,回想起白日里所遇的清逸公子,倒与他甚是相合。
“我今日望见先生了!”许是听得谈论声渐起,一侧的姑娘又壮大了胆,朝身边女子耳语道,“先生生得一副神仙玉骨,真如世外高人般,不染尘埃的。”
闻声之人眼眸湛亮,满面春风地期许起明日的课业来:“听你说的,我更想见一见先生了,明早怎不快些到来……”
这二人她在踏入府门时便遇见过,她得知一位名为宋嫣,一位名唤穆婉娴,像是早已相识多年,是难能可贵的闺中密友。
“见识短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