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说,等我做了鬼监,在灵台城有了宅院,一定留一间最大最暖的房间给他做绣房,可十年了,却只落得如今这般田地,是我,是我骗了他,更伤了他,我不敢见他,因为我的自卑,而对他百般冷落,嫌恶厌弃都不是真的……”
萧若感觉江闻道似乎在哭,他安慰道:“人的感情很复杂。”
没想到小家伙学得到快,用江闻道自己说过的话来安慰他。
江闻道轻笑一声,“呵~对~你说的没错,越是自卑,就越是高傲。”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萧子焉,我,能向你要一样东西吗?”
“要什么?”萧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值得送人。
“你头上的发带。”江闻道其实一直盯着萧若头上的这条发带,就连给他讲那些故事,拉近关系,都好像为了要这条发带一样。
萧若顺手扯下递了过去,这发带里面还有一条用来固定头发的,外面这条绣着霜花的,九郎说只是装饰作用,给他也无妨。
没想到萧若如此痛快,江闻道立马踉跄着爬过来,生怕他反悔似的快速伸手过来,却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
“谢,谢谢你。”他说,声音有些颤抖。
接着他将那发带捧在手里,摸索着上面的花纹,看了好久。
“你很喜欢这发带吗?”萧若问到。
江闻道欣喜的像得了珍宝的孩子,回头看了一眼萧若,又转头去端详发带:“其实,我们都很努力,很努力的生活,这……是他的……是他绣的……”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甚至是有些崩溃。
阴行十年苦学,只做了一天鬼监,换谁估计都会有些感伤的。
萧若:“你还可以再考。”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啊~”江闻道喃喃到,“再过三天大考就要开始了,而且我做不到了,永远做不到了。”
萧若觉得此时的江闻道与之前截然不同,原本还踌躇满志,乐观积极的活泼少年,好像突然被抽了筋骨,瘫软成了一滩,失去了所有希望一般,刚刚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失去了斗志,人的情绪转变未免太快了些。
“那就下一次。”萧若道。
“下一次……”他用力的摇了摇头:“我跟白九司不同,我没有他的天资聪颖,也不及他的刻苦用功,更没有白云峥那样的师傅,同样的十年,他可以贵为九司鬼监,我却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此时的江闻道略有些狂躁,言语中的崇拜,逐渐变为嫉妒,然后化为愤怒。
萧若不知道该说什么,有时候有些事,还真的不是不够努力造成的。
“像我这种谁见了都要踩一脚的烂虫,没有阴行家世,更没有灵墟血脉,灵力全靠后天修习而来,就算走到最后,也无法激发出天赋,怎比得了,怎么比得了!”江闻道的话越来越消极。
萧若:“白九司,白司卫也是十年前来的阴行吗?”
闻言,江闻道缓缓抬起头,没有回答,只是抽搐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表情有些说不出的阴郁:“你总是在问白九司的事?你们分明有什么,对不对?”
“你也总是在讲他的事。”萧若说到,而且处处与他比较。
“嘴巴还挺厉害。”江闻道突然猛烈地扭了下脖子,十分不舒服的样子,表情不受控制的跳动着,扭曲着。
“白九司,九司,哼,他就是白家的一条狗,外人看白家对他千好万好,也不过是为九司树一个可以仇恨的靶子……早晚有一天,死的比谁都惨。”
萧若觉得江闻道很不对劲,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容器,就是容器而已。”江闻道头部又诡异的扭动了一下,“容器,就是容器而已,都是谎言,这人间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江闻道突然躬下身子,不住的喘着粗气,他用力的攥着那条发带,指甲几乎陷进肉里,扣出血来。
“萧子焉,那些话你不要听,不要听……”江闻道突然呕吐起来,伏在地上,口中念叨着:“我,我从未嫌弃过他,在花楼,从未,是我……我自己不够争气,我不该心软,我没用……是我没用……”
“江闻道~”萧若急唤一声。
可江闻道没听到一样,他手脚并用的爬到牢房的深处,那里光线十分暗淡,萧若看不真切,只能听到江闻道伏在地上,手掌及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口中不断的哭诉着,哭诉着不甘与愤怒,哭诉着崇拜与嫉妒,哭诉着思念与愧疚……
待他不在哭诉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天亮了,丝丝冷风吹了进来,吹散了人们的困意。
巡查的守卫们打着哈气,走了进来。
“大人,麻烦你们看看他。”萧若走到栏杆前,“他刚刚有些奇怪。”
两名守卫走到旁边查看一番,此时天色渐明,隐约能看到江闻道盘坐在地上,佝偻着身躯。
“江闻道,江闻道~”守卫喊了两声。
江闻道没有回应,而且丝毫未动。
“快去报告,未到十二个时辰,这小子,没熬过去。”守卫让同伴去通报。
接着,他转而对萧若道:“你跟他没接触吧。”
萧若摇了摇头,想起只递过那条发带,但两人肢体并未碰到,应该也算不得接触。
过了一会儿那通报的守卫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是白宿。